“所以老郑哟，你让姑娘专心读书，不要去拉货赚学费，以后可以做国家领导人的翻译呢。”有个嫂子看了一眼郑斯南比她这种结了婚的嫂子还粗的手，不免有几分戚戚然的心疼。
　　“国家领导人看得中她？你不如说太阳打西边出来我还容易相信些。”他就算因为女儿的优秀而被另眼相看，他也不愿意夸一句女儿。

　　对这个家早就不抱希望，也没有什么感情的郑斯南，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父母所有的贬低和羞辱，但真正面对的时候，她还是感到难堪，甚至忘记了要找郑赫赫拿钱。
　　“我先走了。”她冷着脸转身快步往街的另一边走去。
　　“哟——造孽哟，又不是养不起……”邻居们摇着头，陆续离开。
　　“快进去写作业。”郑卫国伸手在郑赫赫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拉胯着一张脸，自言自语的不知道又把谁当靶子骂了好几句。
　　“爸，读大学很贵吗？”郑赫赫突然问道。
　　“她学外国人，十八岁就不跟家里要钱了。”郑卫国的脸微微一热，却绝不承认自己不想在女儿身上花太多钱。
　　毕竟……再优秀的女儿也是赔钱货，他又不傻。
　　“哦，外国人也打工赚学费吗？”郑赫赫又问。
　　“是啊是啊，你要好好学习，要不然到时候连打工的时间都没有。”郑卫国轻哼着说道。
　　“哦……”郑赫赫的表情有些懵懂，他慢慢地转过身去，边往屋里走边想着什么，没一会儿又转过身来用手扒着门，伸长脖子问爸爸：“爸爸，那你可以借钱给姐姐，等她毕业了赚钱还你。”
　　“……家里没钱。”郑卫国做事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后，立即抬眸瞪了郑赫赫一眼，对着他粗声粗气地说道。
　　“我可以只要一点点零花钱。”郑赫赫被郑卫国的臭脸吓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大胆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不想姐姐那么辛苦，我觉得她努力努力可以做大人物的翻译。”
　　“一点点零花钱？”郑卫国冷声反问。
　　“嗯。”郑赫赫以为爸爸听进了自己的意见，用力地点头。
　　“行，多的给我。”郑卫国将手心伸到郑赫赫面前。

　　“是借给姐姐吗？”郑赫赫天真地问。
　　“你先给我。”郑卫国冷哼一声。
　　“我给姐姐的不要利息。以后你给姐姐可以要利息。”郑赫赫和郑卫国讲条件。
　　“以后再说。”郑卫国轻哼着说道。
　　6岁的郑赫赫，以为 ‘以后再说’的意思就是这次不收利息，以后再收利息。他开心的跑进房间拿了自己装钱的盒子，数了20块给自己留下后，将所有的钱都给了郑卫国。
　　见他真给，郑卫国气得在他屁股上狠狠扇了两巴掌，疼得他哇哇大叫。他当然不懂，他的大方凸显出郑卫国这个当爸的凉薄冷情，这让郑卫国恼羞成怒了。
　　他当时也不知道，他老爸拿了这个钱转头就去进货了，根本就没给他姐。
　　后来在他知道的时候，他气得砸了门口的小摊、又大哭了一场，直说郑卫国是个大骗子，说自己失信于姐姐，以后没脸见她了。
　　郑卫国这才知道了郑斯南向郑赫赫要钱的事，于是在一个周末，他抡着椅子冲进唐麻子的仓库要去砸打她，在被她躲开后，仓库的货被砸倒了一地。
　　在郑卫国走后，郑斯南几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清理这些货品。好在唐麻子卖的都是针、钉、螺丝这些硬件货，不怕摔。否则要是吃食什么的，郑斯南一年的工资都不够赔的。
　　“姐……”天黑的时候一脸脏兮兮的郑赫赫扒在唐麻子的仓库门口，想进又不敢进。
　　“蠢死了！”郑斯南冷眼看他。
　　“爸说借钱给你交学费，我以为他说的是真的，就把我的钱也给他了 。”想起被老爸骗、又害姐姐挨打，郑赫赫又委屈又害怕。
　　“你爸妈那么聪明，怎么把你生得这么蠢的？”郑斯南对着仓库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我们小朋友都很单纯。”郑赫赫辩解说道。
　　“是，单蠢。”郑斯南摇头。
　　“姐，对不起。”郑赫赫委屈巴巴地看着郑斯南。
　　“对不起？”郑斯南斜瞥他一眼。
　　“我不是故意的。”郑赫赫举手发誓。
　　“下次补上。”郑斯南轻哼一声。

　　“好！”郑赫赫连忙点头。
　　“滚回去吧。”郑斯南低头继续记帐。
　　“姐，鸭脖子。”脏兮兮的郑赫赫这才敢走进仓库大门，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半根鸭脖子递给郑斯南。
　　“脏死了。”郑斯南扭头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说道：“回去回去，别耽误我干活。”
　　“哪里脏了……”郑赫赫看了一眼手里抓着的半根鸭脖子，又抬头看了一眼在他眼里超有气质、超级漂亮的姐姐，又瑟缩着将鸭脖子重新装回到口袋里：“姐，我回去了，下次给你送钱。”
　　“没有就算了，别让你爸再来找我。”郑斯南起身拉开门，看了一眼门外的天色后，皱着眉头粗声说道：“快走快走，我今天这活都干不完了。”
　　“哦。”郑赫赫伸手擦了下鼻涕后，拎着裤子飞快地往回跑，在郑斯南目光所及之处还摔了两次。只是他虽然胖，身段倒也灵活，爬起来继续跑时，还伸手摸了一下衣兜里的半根鸭脖子，而且脚下的速度是一点儿也没耽误的。
　　郑斯南看着忍不住的笑，而在她转身关上仓库门后，眼圈又忍不住的发红。

　　有人疼爱的童年，是她不配。
　　没弄到钱反惹来一顿板凳伺候，郑斯南觉得自己大约没有偏财运，还得自己努力挣才行。
　　在知道那个外国记者不是骗子后，也不管他最后能不能采访成唐麻子，她先想办法约那人在南国里转了几圈，很花了点本钱请他和同行人员吃江城的名小吃，什么油饼包烧麦、什么糯米鸡、什么散子泡牛肉面汤等等等等，吃得一行人都快忘了正事。
　　当然，她也知道了英国的真实物价、普通居民最想买的是什么、贸易公司最想做的生意又是什么。虽然并不在唐麻子的经营范围内，而她自己也没有足够的本钱弄一船货卖出去，但好歹知道了这些信息，让她又多了存钱的动力。

　　但显然姜是老的辣，唐麻子从她的笔记里看出了新的商机，那就是不受出口管制、也不用做消费者教育的东西：中国茶叶。
　　英国人原本有喝红茶的习惯、中国的茶叶世界闻名，又不存在品牌或者品类歧视，只要能和那边牵上线，这真是绝好的买卖。
　　“一人两包？”
　　“那个记者送20包……”
　　面对老板的大手笔，郑斯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听你和他们聊天的情况，中国茶对他们来说还是个稀罕物。”唐麻子沉吟着说道：“记者应该是个光鲜但收入不高的职业，所以20包他应该舍不得都喝了。多的要么拿去送人、要么私下卖给别人。”
　　“你和他保持着联系，他在私下交易上尝到甜头，说不定会找你拿货。开始的时候自然不会多，但没关系，比起我们卖针、卖钉子一分一厘的赚，那也还是更轻松一些。”
　　“最坏的情况就是这上千块全打了水漂，稍好的情况就是我说的这样，最好的情况呢，就是他找到贸易商，能从我们这里大批量进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