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我现在,除了挑点儿货其它什么也不会干,挣的这点儿钱管自己都不够,都顾不上你们,我心里内疚得很。”
“爸——”
“哥,你说是不是?”
伍多多把家里所有人都求了个遍,甚至说到哥哥那些在北京上海月入三百多块的发小们,也没能说动家里人同意她继续上学。
“生意好的时候做扁担一个月能挑回四百多块,比我哥那些大学生同学挣得多。他们是会算帐的。”伍多多告诉郑斯南,大学读不成了。
“可扁担能挑几年?你挑不动的时候怎么办?”郑斯南反问。
“那可不关他们的事。”伍多多笑着摇头:“等我挑够我哥结婚生子旧屋翻修的钱以后,谁还管我怎么样啊。”
“……要不跟我老板借学费?”郑斯南沉默了一会儿后,果断地说道。
“不读了。没有入学通知书,怎么着也得拿户口本才能去报名吧,要不学校怎么证明我是我?”伍多多摇头:“以后我的工钱不会再给他们了,一分都不给。”
“那你住哪里?和那些男扁担混住工棚吗。”郑斯南的声音低低的。
“人家能住,我也能住。”伍多多点头:“我自己挣自己花,不读书的话时间也多,我想看看卖得最好的那些货都流向了哪里?拿出去以后的货能卖到什么价。”
“等我存够了钱,我还想去北京和上海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如果大学生毕业后真的不包分配了、如果企业真的需要懂外语、懂外国法律的人,我就自学。”
伍多多一脸沉静地说道:
“我觉得,在不包分配的情况下,企业招人肯定要看你能不能干活,才不管你是不是大学生呢。我有我的优势,我既有工作经验、还有专业水平,我还可以要低一些的工资、基层一些的职位,我是有路可走的。”
“那当然。”郑斯南脆声说道:“我们努力存钱,在找到新工作前买辆拖板车。”
“一车顶三担,我要发财了。”伍多多大笑。
“那不如买辆嘉凌摩托,人完全不费力。”郑斯南一脸豪气地说道。
“哪里去买呀?没票又没介绍信。”伍多多仰头大笑。
正午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一脸的灿烂明媚,却透着壮士断腕后的悲凉和冷意。
伍多多当然是没能找回存款和被拿走的录取通知书,她把家里永远上着锁的那个抽屉都撬了,别说录取通知书、连户口本都没个影子。
再死心一回后,她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走了。
南国里专门给遍担工住的工棚一块五一天,而且大家默认扁担工都是男人,所以并没有单独的女工工棚。她必须去早一点才可能选到自己想要的床铺。
郑斯南的情况要好得多,她帮唐麻子清货记帐,所以直接住到仓库里还算是名正言顺。仓库里纸箱子往地上一铺就是现成的床铺,大夏天的垫张床单就可以睡了。
郑斯南心情一好,窜上爬下的把仓库的库存清点了一遍,还拖来拽去的按自己的理想方式将货品重新分了区。
干完活、流完汗,那些糟心的事也忘得差不多了,累得不及洗个澡直接躺在纸板床上就睡了。
后来唐麻子送给郑斯南一张行军床。他对郑斯南说:
“一张好床我还是买得起,但你总得做出临时的姿态来,不能让老郑觉得你以离家为乐。”
“你是被逼的,被你父母逼得有家不能回的,他们得知道。”
“这个床很好啊。”郑斯南勉强扯了下嘴角,直矗矗地说道:“他们怎么会不知道,从郑赫赫出生起家里就没我的地儿了。”
“什么叫知道?”唐麻子轻哼一声,一脸讥讽地说道:“到了自已骗自己都骗不了的时候,才叫真知道。”
郑斯南张着嘴看着唐麻子,一时间只觉得振聋发聩——她从来没有想过,不公正待遇的结论也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
“安心在这里住着,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唐麻子轻扯了下嘴角,转身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转身问郑斯南:“开学后一星期回来一次?”
“我……我可以回来两次,周三和周六。”郑斯南脑子飞速地转动着,嘴里一点儿也没停顿。
“我们大部分补货周期是10天,但每种货的补货时间都不同,周中一定要上帐,周末再上一次帐、然后做一次帐物核对,提前三天将补货清单拉出来后,您递给工厂那边。这样给工厂多了备货时间,他们就没有理由砍订单。同时也给途运留足了时间,可以在陆运和河运之间做选择,主动权在您这边。”
郑斯南在唐麻子说出对她的安排之前,飞快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她觉得应该能打动唐麻子,应该能说服她同意自己一周多干一天。
“你什么时候发现工厂那边卡我订单的?”唐麻子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记帐的时候看到有两个月的到货不足,开始的时候以为是您在控制下单量,但后来看到又有临时补货。我算了下那两个月的总量,比常规下单量还要多一点。”郑斯南一脸沉静地看着唐麻子:“有天我在码头碰到伍多多,她刚帮吴老板家挑了两担针,和我说是吴老板亲自跑到工厂抢的货。不过多多不知道价格,也不知道是怎么抢到的。”
“老吴?”唐麻子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嗯。”郑斯南点头。
“你是蛮过细的,那两个月工厂确实是砍了我的量,理由是设备检修,日产量降低了。”唐麻子黑着脸说道:“看这情况,他们是把量分出去了,但又不想减我的总量,所以就拖着我。”
“反正最后也给足量了。”郑斯南小声说道。
“龟儿子目光短浅。”唐麻子冷声说道:“我的客户稳定,我肯定能保他们的量。现在他扣我的量,我就得减掉我客户的量,时间长了我会丢客户,总量就得减。老吴临时开发客户的稳定性不足,我减的量他未必捡得起来,两头一减,工厂的量就保不住。”
“啊……也是这个道理呀,他们怎么就想不到呢。”郑斯南觉得唐麻子说得好有道理。
虽说她想到通过拉帐提前做订单来保时保量,但说到底也是为了表现自己,以稳固自己在唐麻子店里的地位,并不觉得这件事唐麻子需要她这个笨办法来解决。
毕竟她的能力和唐麻子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了。
没想过工厂真的实打实的减了唐麻子的量,真给唐麻子的生意造成影响了。
“所以就不是工厂的问题,是核订单的人的问题。”唐麻子摆了摆手,示意郑斯南不用多想了:“仓库这边就按你的想法先做着,工厂那边我去把那个做手脚的龟儿子拎出来。”
“哦。”郑斯南看着唐麻子转身离开的背影,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句:“好的。”
她着实想不清楚,工厂做生意不应该是谁量大、谁付款及时就给谁货吗?怎么会有人抠抠搜搜的先压货再挤牙膏一样的补货呢……
但她相信唐麻子的判断。
唐麻子在南国里做生意十多年,生意做得最大、税交得最多、社会善事也做得不少,是最懂生意里门道和社会人情世故里的弯弯绕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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