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车厢内,只有傅谨言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调查我?”
顾华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傅谨言气得冷笑,“呵,担心我?”
“顾董,你不觉得你这话说得太晚了吗?”
顾华年听后,再次陷入沉默里。
傅谨言松开刹车,踩下油门,然后打了转向灯,“我半个小时后到顾宅。”
“到时,还请顾董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天还未黑,顾宅里就亮起了灯。
门口的守卫正要换班,就见一辆白色宝马杀气腾腾地冲过来,几人见是个陌生的车牌号,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彼此间交换了一个眼色后,几人呈一字型慢慢靠近宝马车。
这时,车窗降下一半,露出年轻男人阴鸷的面容。
“滚开。”
“原来是您啊,表少爷。”
为首的见是傅谨言,赶紧挥退其他人,并给保安室里的人示意打开闸门。
“抱歉啊,表少爷。”
“顾总说最近是多事之秋,让我们都小心一些。”
“对不住了啊,您请。“
这是傅谨言记事以来,第三次踏入顾宅的大门。
第一次,是顾华翰夫妇车祸而亡之后,顾华年回来料理哥嫂的后事,傅谨言那时还年幼,是个片刻都离不了妈妈的小粘人精,顾华年便带他一起回来了。
傅谨言那时小,才刚学会记事,顾宅留给他的印象不多,只有两个房子很大,很多人围着顾华年吵架。
第二次,是在傅谨言九岁那年,傅慕秋因为常年酗酒,终于如愿地把自己喝进了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他隔着墙上的玻璃窗,看着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男人,害怕地直掉眼泪。
没有人教过他,在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办。
他的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让他依靠的成年人。
他只能凭借一个孩子的本能,去找他远在国内的母亲。
顾华年很忙,没有时间来接机,便派了一个助理来。
助理接到他后,把他带去了顾宅。
坐在顾宅奢华柔软的沙发上,九岁的小男孩从中午一点多等到晚上十点多,才终于等到了他的母亲。
五年未见,顾华年已于他印象中的妈妈判若两人。
她穿着精致的黑色套装,长发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神情严肃地与身旁身姿挺拔的少年说着什么。
傅谨言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母亲。
听着他母亲与那个少年讨论着一个“远星”的项目。
他母亲说,“这个项目,你别看它体量小,但目前云城在高端精品住宅这一块,还属于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
“如果这个项目成功的话,不出三年,云城所有的开发商都会把开发重点放到这一块。”
“所以,我们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那少年点头附和,“我知道了,姑姑。明天,我会再跟这个项目的负责人碰头,跟他说……”
这时,他母亲终于发现了他,“谨言,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他母亲见他一直盯着她身旁的少年,便朝他招手,“谨言,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表哥,顾知周。”
九岁的傅谨言,用仇视的目光盯着与他母亲面容相似的顾知周,心里想,原来就是这个人抢走了自己的妈妈。
他爸妈都死了,他为什么不去死呢?
他要死了,就没有人抢自己的妈妈了。
他怎么还不去死呢?
他母亲感受到了他对顾知周的敌意,用身体挡在了顾知周面前,神情严肃地说,“谨言,他是你表哥,你要像爱我一样的爱他。”
傅谨言仰起头,看着顾华年,没有提起傅慕秋酒精中毒住院的事情,只是用稚嫩的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明明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顾华年却像是被问住了一样,沉默半晌也没有回答。
而年幼的傅谨言却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他再一次问他母亲,“你什么时候回家?”
顾华年终于出声,“抱歉,谨言,我暂时还不能回去。你表哥他现在很需要我。”
顾华年一说完,就觉得自己这话太残忍了。
可傅谨言却没有哭,也没有闹,脸上甚至连一点难过失望的表情都没有。
他只是很平静地回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
此去经年。
顾华年每每一想到那一晚,傅谨言小小的身影,和他当时说出那句话时的倔强表情,心口就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疼。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顾华年的回忆。
“——进。”
管家推开门,“顾董,表少爷来了,在楼下呢。”
“快、快请他到书房来。”
片刻后,书房的门再次被敲响。
顾华年步履蹒跚地打开门,便看到傅谨言一脸冷漠地站在门外。
他就像个修养极好的客人,在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前,绝对不擅自踏入别人的私人领域半步。
这种客气是冷漠的,锋利的,像一把无形的短刃,刺入了顾华年的心里。
“进、进来吧。”
傅谨言这才踏入书房内。
这间历经了顾家三代掌权人的书房,四面墙壁上是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柜,天花板上挂着一盏欧式水晶灯,在窒息的沉默中,洒下璀璨的、冰冷的光线。
没有一个字的寒暄,傅谨言直截了当地开口。
“顾董,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一字一句,透着明显的怒意,“你为什么要调查我?”
顾华年非常清楚,她与这个儿子之间的隔阂,怕是这一辈子都不会消除的。
她叹了一口气,长期化疗,让她的声带受损严重,声音有一种纸张摩擦砂砾的沙哑感。
“我说了,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担心我?”
傅谨言轻呵了一声,语气刻薄而尖锐,“顾董这话说得可真好笑。”
“我一个二十三岁的成年人,有手有脚,智商也不低,有分辨善恶黑白的能力,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我需要你哪一门子的担心?”
“顾董有这个闲情逸致,还不如多担心担心你的大侄子,毕竟,他很需要你。”
冰冷的灯光下,顾华年面色白得近乎透明。
她深沉而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谨言,我知道你为了你父亲的事情,心里一直都怨恨我。”
“但你恨归恨,不要牵连无辜。”
“当年,你表哥还是个孩子,父母突然意外离世,对他的打击非常大,我是他唯一的亲人,如果连我都不管他的话,那他就太可怜了。”
是啊,顾知周的爹妈死了,所以她必须留下来照顾他。
那他呢?
他那个时候才四岁,难道就不需要她的照顾了吗?
顾知周死了爹妈,很可怜。
那年仅九岁的他,看着父亲在自己面前咽气、给父亲收尸、送去火化、买墓地办葬礼……
难道他就不可怜吗?
心里那一团经年燃烧着的怒火,将傅谨言的心煅烧成一颗冰冷坚硬的石头。
他无动于衷地看着顾华年微红的双眼,勾起唇角绽出一个冰冷尖锐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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