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第35节

作者: 南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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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质的丰厚,反而让秦瀚阳越发的痛苦,他总觉得,这是对母亲的背叛。毕竟,母亲是他这些年记忆中,唯一对自己好过的人。
  秦瀚阳走出汽水厂,王志刚的司机要送他回乡下去,他却揍了司机一拳,跑了。他认为王志刚在嫌他上不得台面,不然为什么又把他弄去乡下。
  他跑的很快,跌跌撞撞不知道进了哪条胡同,后面的司机急疯了,还不敢喊他的名字,只能一直无头苍蝇般找寻。
  秦瀚阳躲在拐角,看着司机惊慌失措的过去,觉得对方蠢的要死。

  他逃了要去哪里玩呢,网吧,台球厅,想想就无聊的很。正想着要不要去王志刚家玩点花样,抬头就看到前面车站旁的莫红梅,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就跟了上去。
  那女人倒不是他想象的去商场花钱,而是去了菜市场,买了排骨,买了蔬菜鸡蛋,回到一个老公寓楼前。
  一个穿着三中校服的男生接过莫红梅手里的菜,两人说着话上楼。
  秦瀚阳愣在那,如坠冰窟,一个可怕的猜测爬上心头。这是什么情况,难道王志刚一直把他藏在乡下不搭理,是因为又找到了别的儿子?是啊,他那种人,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孩子呢?
  也是同样的套路,一开始他也是被放在三中,可后来因为他作闹,王志刚生气把他弄到了乡下。
  可这个女人不是王志刚的情妇吗,年纪也很轻啊,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是弟弟?但,谁会养着情妇的弟弟啊。

  秦瀚阳心头一丝恐惧,哪怕他对王志刚恨之入骨,就是想让其不痛快才那般折腾,也是凭着王志刚拿他没辙,只有他一个儿子而已。他一下想到刚才王志刚说的话,可如果,还有别的儿子呢。
  说废就废他?
  秦瀚阳害怕的摇着头,跟了上去,犹豫了一会去敲门。
  开门的是贺子农,他看着这一身蹭的很脏的少年,满是疑惑,“请问,你找谁?”
  “你,你认识王志刚吗?”
  贺子农一愣,点了下头。
  “是他把你找到,弄进三中上学的?”
  贺子农不知这个人是谁,但看他似乎也认识王志刚,不确定这人和王志刚的关系,“是,但你是谁啊?你认识王老板?你们?”
  听到动静,莫红梅走过来,“谁啊。”
  可看清门外,也是呆愣住,就在不久前,在王志刚的办公室里见过这个人,在文件上也看到过这个人的照片。莫红梅隐约觉察到什么,一种恐惧感爬上心头,害怕这个少年说出什么来。
  可不等贺子农弄清楚什么情况,秦瀚阳却受不了了一样,没再说一句话,逃也似的离开。
  贺子农想叫住他,可人却匆匆消失在楼梯口。

  1999年,全国高考结束。
  贺子农走出考场那一刻,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虽还不知分数,但自我感觉非常不错,他有信心,考上一所好大学。
  之后就是填报志愿,他身边没有懂的人,自然是询问莫红梅,莫红梅也给出了一个很具体的答案,邺城经贸大学,工商管理系。理由是历年录取分数线符合他的成绩。
  莫红梅说这话的时候没敢看贺子农的眼睛,其实内心期待他提出反对意见,亦或者说自己想学别的专业,可贺子农却没有任何疑义,在志愿表上,直接填了这个。后面二表三表,莫红梅也帮他很认真的选了,“我真的觉得自己考的非常好,红姨,这段时间真的谢谢你。”
  莫红梅没出声,时间越逼近她就越害怕。只等着录取了,她就赶紧拿钱走人。

  贺子农还沉浸于梦里,对未来希望的梦里,他觉得未来手拿把掐了,他和父亲也许在不远的将来就要翻身了。
  可现实往往是残酷的,贺大年被下了病危通知。
  高考结束后,贺大年悬着的心落了一半,精神一松,病情恶化,器官迅速衰竭,贺子农无法接受,他还没有实现带父亲去他的大学看看的梦想呢,怎么可以这样。他日夜陪着父亲,祈求奇迹,可并没有,穷人的奇迹永远都只在梦里。
  那天晚上意识一直不清醒的父亲突然双眼清明,开口说想吃东西,他削了苹果,又拿了点心,父亲胃口异于平时的好。
  就在这唯一清醒的十几分钟里,拉着贺子农的手告诉他,上了大学后,不要再和安城的人联络,尤其是王志刚。
  贺子农不解,但也没有反驳,他只以为父亲是自私的为他好,不想让他背负那些债。
  父亲的突然清醒让他又燃起希望,告诉父亲,他要带父亲一起去大学所在的邺城,他们以后会活得很好。父亲笑着,听着他说的话,渐渐意识消弭,最后竟然问他为什么关了灯。
  贺子农惊恐的试探着父亲,确认了父亲看不见了,他吓的要去叫医生,被父亲死死抓住。
  父亲又开始说胡话,比每一次都严重,指甲扎进贺子农手腕渗出血来,却挣脱不开。
  父亲一直在喊着,极其痛苦般,说自己很疼,说火太大了,还说汽水瓶碎了,那天他叫冯庄他们赶紧跑啊,可没有跑掉。
  这是贺子农第一次听父亲正面说起那天爆炸的事,心下惊讶,据报道上所说,那天爆炸几乎是瞬间的,父亲之前在和警方叙述中也说自己毫无反应就炸了,可此时为什么又说这些话。
  
  贺子农努力想把父亲叫醒,去找大夫,可父亲的手死抓着他,他大叫着医生,但太远了听不见。
  父亲也一直喊着,“火太大了,冯庄快跑啊。”

  然而父亲突然瞪大眼,“王老板,我答应你,我承认都是我做的,你就让我的孩子好好读书,求求你,让他好好读书。”
  父亲大叫着,呼吸困难,痛苦的挣扎着,贺子农疯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叫着来人啊,护士,医生。
  终于隔壁病患家属听见了,帮忙叫了医生来。抢救室外,贺子农人是懵的,他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心中有种感觉,可他又否定着,不会的,不会的,是父亲太过自责才会那样的,怎么可能。
  可他的父亲没有再给他问清楚的机会,那天午夜,贺大年终于完成了他的任务般,撒手人寰。

  接下来,丧事办的极其简单,丧葬费也是王老板出得,但他人没来,亲戚朋友避之不及,汽水厂的老职工有想来的,都被冯庄老婆给拦住了。她静坐在汽水厂门口,说谁要是敢去参加贺大年的葬礼,自己绝不会放过,谁都不想惹麻烦。
  所以那天,贺子农一个人在西华苑焚烧炉外等待着父亲从一个人变成一把碎骨头,最后抱着骨灰盒回了乡里。
  他一直等到天都黑了才回去,他怕别人的安慰也怕那些人的冷眼旁观。走在回乡路上孤独安静,往远处看,熟悉又陌生。
  家里满是尘土,他将父亲的骨灰盒放在桌上,然后开始收拾遗物。
  父亲的东西极少,只有柜子里的一两件穿了很多年的旧衣服,破烂的被褥,和两双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旧鞋子。

  贺子农一点一点收拾,他以为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最后一个亲人的离开,可此时才发觉,一切只是他在逃避而已,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他流着泪,将衣物放好,看着父亲唯一上了锁的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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