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第7节

作者: 南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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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小琳回避着莫莉,拧开罐头喂给她吃,可莫莉眼泪大滴砸在被子上,柳小琳失去了耐心,什么都没再说的离开了。
  莫莉看着黄桃罐头,那一刻,她没有怨恨母亲,而是恨自己。
  后来很多次贺子农想问莫莉,那天午夜她为何也出现在天台上,可他没有勇气。在他少年的印象中,坚定的眼神,漂亮的碎花裙子,一看就受过良好家庭教育的坐姿,哪怕是在凛冽狂风的天台上,她依然像个骄傲的小公主。
  小公主在他跳下去的前一刻,握住了他的脚踝,他惊讶于一个小姑娘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
  她憋红了脸死死抓着他,只是贺子农不明白,那一刻的莫莉不是在救她,是在挣扎着救自己。
  人生很多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更像是注定好的。那天两人谁也没说什么,并排坐在天台边上,吃完了整盒黄桃罐头。
  入口甘甜,冰凉,让人瞬间清醒,那是贺子农吃过最好吃的罐头。
  离开天台前,贺子农和她说了一句谢谢,没问彼此的名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们也不过是一抹浮萍,也许今夜一别,这辈子不会再有机会见面。

  毕竟这种时刻并不需要人来见证。
  贺子农从天台下来后,如梦初醒,他该庆幸那女孩拦住了自己,没有走那一步,因为他几乎刚到走廊上,就有护士叫着他,“你爸醒了。”
  贺大年奇迹一般的醒了,并且各项指标在逐渐转好,他的求生意志战胜了残缺身体的衰败。
  贺子农伏在父亲身边大哭,可贺大年的醒来说不好是幸还是不幸。

  第二天一早,工厂的工人和遇难者家属闻讯赶过来。
  另一个幸存的冯庄还没醒,他老婆听到贺大年醒了,气的整个人晕厥过去,醒来后就哭骂。
  整个走廊都出来看热闹,说祸害遗千年,她家大庄为什么就不醒,让那个罪魁祸首醒来了。
  贺大年转到普通病房,听着外面的叫骂,呜呜的说着什么,青筋暴起,双眼圆瞪。
  贺子农俯下身仔细听,只听到呜咽中几个词,“机器”“王志刚”“汽水瓶”,却拼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死死地掐着儿子的手,瞪得眼睛发红,却说不出。
  警方得到通知来给贺大年做笔录。可惜,他含糊得说不清话,一切都是徒劳。
  但由于汽水厂爆炸案后续,工厂工人集体写请愿书,到官方门前静坐,无数报纸争相报道,那一段时间,几乎家家谈论的都是这个事,不少人被报纸上的文章,王志刚的事迹感动,唏嘘不已,闹得太大,后来官方出于各种原因考虑,判了王志刚赔偿受难者家属损失,缓刑一年。
  又因为他的厂子涉及不少人,那时候正值社会转型,国营企业不少人下岗,社会极其不稳定。多方考虑,工厂没有被封,只是勒令王志刚整改。
  王志刚也在记者和官方以及全厂职工的面前表态,把自己的车房卖了,将旧设备全都废弃,并且通过官方搭桥引进了进口设备,工厂得以继续运行,众人皆大欢喜。
  遇难者接到了丰厚的赔偿,冯庄和其他两个遇难者家里可以安排一个人进工厂,这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几乎是不敢想象的赔偿待遇。
  一时间,王志刚的口碑不仅没因为这场爆炸一落千丈,相反,更有名了。
  看了报纸的都感叹他是个好人,只有以前糖厂的一些下岗工人,在街坊邻居讲这些时会冷笑一声撇嘴,“他那人,就好装,特会装。”
  不过这种话也只被人当做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至于贺大年,虽转到普通病房,但瘫痪在床,无法自理,常年住院,表达也不清晰,警方根本无法从他嘴里还原事故的真实情况,最后也只能作罢。而王志刚也表明了态度,一直在官方和工人面前说,是自己的责任,自己没有管理好才导致这样的悲剧,贺大年到底是厂里的老职工。
  他还带着报社的记者和工人代表去医院看望贺大年,贺大年见到他时,瞪着眼睛呜呜的叫着,就是说不出来。

  那天其他人都离开后,王志刚还在贺大年的病房里待了许久,他走之后,贺大年好像一下就变得沉默了,不再乱叫。相反在沉默过后,嚎啕大哭了出来。
  贺子农第一次见到父亲这般样子,印象里,父亲是沉默的,佝偻的,永远不苟言笑,情绪内藏的。可那天,父亲哭了整夜。他无从安慰,那是他和父亲都不擅长的。
  贺子农当时在想,父亲应该是忏悔吧,毕竟当初若不是王志刚办了厂,那年颗粒无收下,他便要辍学了,他们家也快饿死了。
  可他父亲做出来的事,算是恩将仇报了。
  那天,从天台离开后,贺子农从地狱走回了人间,可莫莉却从人间踏入了阎罗殿。
  黄桃过敏,加重了她基底细胞癌的发展,大面积的红疹,让肆虐的癌细胞扩张溃烂的更加迅速。
  莫广深一觉醒来没见到莫莉,吓的满走廊找人,最后在天台找到她时,她已由于过敏呼吸道肿胀导致窒息,旁边空了的黄桃罐头,让莫广深脑子嗡的一下。
  莫莉平时要忌口,一些东西会致敏和药物冲突。所以莫莉每一顿饭都是他自己做的,就算是学校那边有事,他也会赶在中午回家把饭做了给女儿送来后,再回学校。
  他记得女儿的每一个饮食细节,所以这个黄桃罐头,是万万不可能给女儿买的,左邻右舍病房的家属们也都不会分享这种易敏并且昂贵的吃食。
  所以罐头谁给的,莫广深心里顿时有了答案,他内心升起一丝悲凉,期待着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毕竟柳小琳平时在家从不做家务,即便是个护士,但并不是皮肤科的,所以有些东西也并不一定知道。他来不及多想,抱着浑身红肿的莫莉,哭喊着去找大夫。
  折腾了半宿,莫莉的病情才稳定下来,主治医生看着化验单的数值,和莫广深说保守治疗怕是不行了,莫莉的病情发展的很快,就算没有黄桃罐头,也坚持不了多久,更何况她还是个小姑娘。
  “莫莉情况特殊,却还算幸运,这东西要是长在脸上,小姑娘一辈子就毁了。”

  长在后背,还能遮一遮,可不保证这东西蔓延的速度不会很快到脸部。毕竟出现在浅层,还有得治,一旦深度溃烂,怕有性命之忧。所以要尽快出方案做植皮手术。”
  医生有些可怜眼前这个父亲,目光满是同情。
  莫广深听到植皮,并不陌生,在知道莫莉得了什么病的第一时间他就了解了相关知识,知道基底细胞癌,最好植皮,“我知道的,大夫,从我身上取,我的女儿我自己救。”
  他甚至想把自己的命给女儿,又怎么会在乎,植自己的皮呢。
  医生早知道这个父亲随时都可以为女儿做出牺牲,难开口的是另外的问题,“手术费比较高昂,另外前期的一些药物,也会是一大笔钱,后期恢复治疗,还有营养费,她皮肤上的疾病都是免疫问题,你女儿需要吃一些东西恢复。再者植皮不一定一次成功,要看后续的病情发展,要控制癌细胞的扩散。”
  莫广深心下沉,知道钱的问题,可无论怎样都可以想办法,他就算借遍了学校所有人,不要这张脸,只要能救女儿他都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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