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陆小子虽说年纪不大,却和他爹陆长卿一样是个硬骨头,胳膊都肿成那样了,死活就是不肯说一句软话,第二天还照样能爬起来练刀。”
“有一次我实在好奇,就偷偷跑到他家里去看,发现这小子整个人趴在木板上,两条胳膊垂下来,放进两个装满冷水的木桶里,竟然就那么睡着了,我当时光看着就是一阵心惊肉跳。”
“要知道冷水虽然能消肿,可肿胀的太厉害了,往里边一放,那皮肤就像是针扎一般火辣辣的疼,我是怎么都想不出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能有如此坚韧的耐力,扪心自问,换了是我,我可能连三天都坚持不下来,可那陆小子竟然坚持了足足三年之久!”
石小鱼听得心旗摇动,得意洋洋地晃着小脑袋道:“那是!要说比韧性,这天下恐怕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东源哥,我爹其他的不行,看人还是准的。”
老跛点了点头,“那陆小子整整三年,天天刀不离身,只要一有时间就不停地练刀,像是魔怔了一般,你爹开始还怕陆小子吃不了苦,到后来又担心这小子走火入魔,拼命地劝陆小子少练些,少练些。”
“等到三年刀成,你爹又开始带着他四处游历,几乎是每隔三五天,就要跟人对刀,不得不说,这陆小子简直就是天生的刀坯,只要一对完刀,他就能完整地复刻和人交手的过程,像是录像一般的精确,这样的天赋简直百年都难得一见。”
“我们乞门最讲究术,要知道技有穷尽,而术却是没有尽头,这陆小子是真正能把刀术发挥到极致的人。”
“只可惜……”
老头儿喟然长叹一声,满是唏嘘,一时间竟再也说不下去。
初冬季节,天高云淡。
两片枯叶被风一吹,再也支撑不住,从树枝上飘落下来,在空中依旧相互盘旋萦绕,直到落地才最终分开。
石小鱼蹲坐在路边,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屈指一弹,那石子嗖的一声飞了出去,树上的一片枯叶应声而落。
换了是别的孩子,有这样的指力,一定是洋洋自得,少不了又要炫耀一番,石小鱼却是个例外,他非但没有任何得意,反而是一脸沮丧,“东源哥在我这个年纪,就连树上的飞鸟都能打下来,而我就只能弹弹树叶。”
老跛看着少年,忍不住一阵心酸。
六年前,乞门遭遇巨变,时任乞门门主的陆东源‘残害’同门后,不知所踪,长老四去其三,只剩下老跛一人独木难支,最终跟一些老人商议,把年仅七岁的石小鱼推上了乞门的门主位置。
这孩子丢掉了尽情玩耍的欢乐,却承受了别的孩子根本无法承受的压力。
‘没办法啊。’
老跛自心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似乎觉得气氛太过沉重,他转向少年,循循善诱道:“你也知道我们乞门最早只是一些吃不上饭的穷人,为了活下去,抱团而成的。”
“既然是穷人,为了生存,就必须什么都要会,瓦工木匠,渔猎医术,打铁织机,反正只要是讨口饭吃的营生,乞门的人几乎做遍了。”
“也正是因此,乞门的人才更注重术,而非盗门的技,在乞门的人看来,天下万物都是一理,只要掌握了其中最根本的术,做什么都是信手拈来,这就是所谓的一行通百行通。”
“人们都以为你三娘的丈夫赵诚,当年不过是个铁匠,最擅长的就是打造刀具,却不知道他还擅长医术,建筑,甚至在织锦刺绣上也是把好手,只不过他性子憨厚,不怎么喜欢说话。”
石小鱼信服地点头,“我当然记得赵叔,闷葫芦一个,天天就知道坐在屋里研究图纸,那时候我经常跟东源哥去三娘家,东源哥是真的把三娘当亲娘看,不管打到什么飞禽,或是网到什么鱼,总要先给三娘送去。”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道:“不过,三娘那个儿子赵统就不是个东西,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也是三娘他们太溺爱,把这小子惯坏了,到处惹是生非,最后都是我东源哥替他背黑锅,那些年没少因为这个挨打。”
“有一次,这小子告诉我说他在山上看到一只怪兽,非要带着我去看,我那时也才四五岁,傻乎乎的就跟着他去了,结果那小子把我引到了后山设陷阱的地方,被那捕兽用的大铁架子,一下夹住了脚踝,差一点就断了!”
“我疼得死去活来,赵统那小子也不救我,只是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笑,最后还是东源哥来了,才把我救出来,回家的路上,他一边背着我,一边跟我说,这件事千万不能说是赵统,就说是他干的。”
“我那时恨赵统恨得要死,怎么肯答应,最后东源哥给我买了两个糖葫芦,我才答应下来,回去之后,陆伯伯知道这件事,把东源哥狠狠地打了一顿,三天后他才勉强能下床。”
石小鱼的眼睛里泛着泪花,苦笑道:“从那以后,我就发誓,这辈子再不吃糖葫芦了。”
老跛有所触动,感慨道:“是啊,要说陆小子最讲情义,这一点随他爹,你还记不记得你三娘的儿子后来被淹死那件事?”
“记得,怎么不记得。”
石小鱼皱眉道:“有一年冬天,赵统没跟家里人打招呼,自己一个人偷着跑去河里钓鱼,结果冰层破了,他掉进了水里。”
“我爹和陆伯伯,赵叔,洪五叔他们当时都没在,大院里就剩下些老人和孩子,东源哥那时候也才十三四岁,听见赵统溺水了,二话不说就冲到河边,脱了衣服就往冰河里跳。”
“那年的冬天是真冷,可东源哥愣是在冰水里摸了半个多小时,等把赵统的尸体捞上来,他的脸都青了,一个劲儿地打摆子,看见三娘哭得死去活来,东源哥就跪在三娘面前抽自己,说自己没照顾好赵统,都是自己的错。”
似乎是沉浸在当年那段往事之中不能自拔,石小鱼的眼角也情不自禁的渗出了泪水,他带着哭腔道:“跛叔,我就不信东源哥会是杀害赵叔还有洪五叔他们的人,我爹当年肺都被捅穿了,一边咳着血,还一边跟我说‘不是东源,那人绝不是东源’。”
他恨恨地咬了咬牙,“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老跛听着少年的讲述,也是黯然神伤,他何尝不希望那个人不是陆东源,可是……
这时,两个穿着简朴,像是农民工的人走了过来,见了一老一少,先是像石小鱼行礼,然后又冲着老跛行过礼后,才道:“少主,这家医院全都查过了,没有您说的那个肺泡破裂的精瘦男人。”
“是吗?”
石小鱼皱起了眉头。
整整一天,他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几乎把南楚市大大小小的医院全都查了一遍,可就是没找到陆东源说的那个拿着千机弩的男人。
“难道他真的是在说谎?”
石小鱼此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喃喃地自语了一句。
“行了,先回去吧。”
发现两个下属还在等着,便摆了摆手,两个下属躬身离去,石小鱼从地上站起身,伸手把老跛搀扶了一把,一老一少便蹬上那辆破旧的三轮车,沿着街道慢悠悠地向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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