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姥爷确实是我们家所有亲戚里脑袋瓜子最够用的,也是最讲究义气的,要不然也不能混到现在,尤其是和着几百只羊混生活。
窝棚外除了小尾寒羊刨地的声音,还有咩咩叫的小羊在找妈妈,除此,漆黑一片。辽河的水哗啦哗啦直响,近在咫尺,感觉确像在天涯,我真的混不下去了,直想赶紧回沈阳和哥几个一醉方休。
我和三姥爷在窝棚里抽着烟,忽然村子方向一顿呜嗷乱喊,隐隐约约听到,“着火了,着火了,救人啊,救火啊。”我在高脚窝棚上,地势较高,往村子东头一望,火光冲天。
三姥爷赶紧把烟袋掐灭,说“孙子,咱爷俩救火去。”我俩提拎个洋桶往村子方向跑,乡村的路坑坑洼洼,三姥爷说,“黑泥亮水黄干道,晚上没亮,你就按着这个颜色跑。”猛然间迎面扑过来一个,我一看跌跌撞撞,看见这边有人说话,一个劲地往这边跑,临末了,一头栽倒黄干道上。借着点亮,我一看,满脸大胡子,腿上和后背上明显有血迹。三姥爷说,“孙子,别救火了,咱救人。”
我和三姥爷把那人往窝棚点背,快到地方了,梯子也爬不上去。好在下面有个牲口棚子,上午刚刚垫的乌拉草,软软的,躺上去很舒服。刚刚放下,干道上,一群人提拎着棒子直奔了过来,呜嗷乱喊,“抓住那贼,抓住那贼。”三姥爷披了件衣服,裤腰上扎了根麻绳,用手指了指县道的方向,大声说,“有个黑影往那个方向跑了,快追,要不然一会搭车跑了。”这群人又蜂拥过去,转眼间就没了声响。
三姥爷连忙给这个大胡子掐人中,灌凉水。大胡子睁开眼一下坐了起来,正要掰扯,后背和腿的伤口把他疼得嗷嗷叫。三姥爷示意他暂时休息,我们无碍,把随身带的芨芨草给他服点,又把蚂蚁菜剁碎了,用纱布给他绑好。跟三姥爷这些年,我竟然不知道他还有这手艺。大胡子跟三姥爷要壶酒,喝下去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大胡子明显渐好。三姥爷也没有多问,只是自顾个地吸着烟,我端来二米粥和硬馒头,给大胡子垫吧点。
大胡子说,“老哥,大恩不言谢,我是村东头大胡子。”
三姥爷说,“知道啊,我看你胡子挺重啊。喝点回家吧,我还得放羊呢?”
大胡子说,“老哥,回不去了,实话实说,我是三只手。前段时间,别人给我定了一车呢子料,做校毕服的那种布料,并且定好了是那家的。我到那家踩好点,货都起来了,没想到他们是一伙的,设个关子就想引我入局,人赃俱在,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
三姥爷说,“你肯定也没干什么好事。”
大胡子说,“俺们村里就这个习俗,只不过栽赃陷害我的是另外一伙道上贼。我早有防备,家属早就去韩国了,这伙人就想一把火烧死我。”大胡子简单说了一下他家被烧的情况,三姥爷自个抽着烟,一会儿,三姥爷说,“英雄不问出处了,想在这混,就放羊,不想在这,赶紧走人。”
大胡子说,“老哥,你这是仗义人。实不相瞒,我偷听到一个消息,这正是他们找我的真实原因。”
三姥爷说,“不用告诉我消息,我也不想知道,赶紧吃药养伤。”
大胡子说,“那不行,必须告诉你。我知道辽河河道有个地方有沙金,我也知道怎么淘沙金,咱哥三个一起淘金,算我报答你老哥。”
三姥爷说,“不淘,我养羊,够花。”
大胡子仿佛仍然不死心,“老哥,我三,你七。而且我知道,河道这个地方还有个淘金的秘密,就是只要有女人来,金子就没了。”
大胡子说完满脸期待着三姥爷的搭话,三姥爷满脸堆笑仿佛他是在说梦话。那天晚上发生了这么件蹊跷的事,他家破烂院子晚上着大火了,大狼狗被毒死在笼子里。着火的是后院的一个小仓库,偷来的呢子都被烧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大堆灰。好在风小,很快火被扑灭了。又一大帮人撵他, 三姥爷把满身是伤的大胡子救了,紧接着就是要淘金。
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三姥爷陷入沉思中。
这一年六月,生活过的太平淡了,掉下来一根针都能听得到,似乎忘记了这个翻腾蹈海的江湖。羊都长大了,看羊的却换成了大胡子和牧羊犬。三姥爷跟他说,“老胡啊,咱不淘金子啦。你就老实地放羊吧,出去那帮人不得给你卸吧喽。” 这片草场,是小尾寒羊的天下更是三姥爷的天下,谁都不敢动。大胡子沉闷地抽着烟,一只大公羊冲了上来,一个犄角把他顶了个仰八叉。
我哈哈大笑,“贼落河滩遭羊顶啊。”
三姥爷踹了我一脚,瞪了我一眼,“别当瘸子面前说短话,小偷小摸不算贼。”大胡子冲我直咧嘴。
三姥爷有个铁哥们肇大裤衩子年轻时就是个三只手,道上绰号小蛟龙。至于大裤衩这个外号,则是老肇年轻时只要一喝酒,就划拳,输了没钱,被脱衣服只剩下个裤衩子,这些老哥们给起的。这哥们后来浪子回头,专门干毛绒衣料加工的,这些年干大发了。八九十年代老百姓都喜欢穿毛衣,用毛线打的那种。各种各样的样式,尤其那些年在《大众电影》杂志上出现那些明星,她们穿啥,就有啥样式的,还是各种花针。机器织成片,再手工缝合成各种各样造型,正儿八经火了几年。后来出现了羊毛衫,用机器针织那种,抢手得不要不要的。再后来出现了羊绒衫,尤其是山羊绒,听说是冬天的山羊在肚子底下,那一层保暖小绒毛织成的面料。放到手里那个软,还轻,特别受年轻小女孩的喜欢,美丽冻人啊。
肇大裤衩子的厂子就是将这些羊绒加工成羊绒大衣、羊绒衫,尤其是那种藏蓝色的羊绒大衣特别受欢迎,都好几千一件。老肇的外号不着吊,经营头脑有一套。大衣的销售模式非常的灵活,可以贴牌、定制,甚至还可以整点A货,火爆倒是有了,就是有几笔货款出现了问题。
那个年代,东北这旮旯有几大家轻工批发市场,西柳、五爱、佟二堡、南台、南塔。其中佟二堡主要做皮草,南塔主要是鞋,南台主要包箱,剩下的轻工批发,最大是五爱市场。老肇在轻工市场都有摊子,当年发货都走物流,而且手续很简单,信任的物流老板是可以代收货款的。问题就在这里,老肇的河北沧州的几单生意,物流的小老板就是收不上来钱,而且还是大单。没有办法,多年的主顾又不好撕破脸,老肇找到三姥爷。
“三哥,我这沧州有个小百万的货款,怎么也提不上来,能帮我要一下行不?”三姥爷最不爱干这种买卖了,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
“大裤衩子啊,你又惹祸了吧?沧州这地方可不好整,我们哥们都是靠朋友吃饭,你得说明白啊。”
我提醒三姥爷说,“山东那边,温州庄还没有眉目呢,咱哪有这个闲工夫给他整啊?”
三姥爷说,“咱们不能那样待人,我开玩笑的。大裤衩兄弟一定是有难处了,要不然轻易不会求人。划拳输了,他宁愿脱衣服都不带赖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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