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直到接近凌晨0点，A6在市三医院门口停下。
　　一停车，路边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手里拎着一套似乎刚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脏兮兮的甚至泛着馊臭味儿的军大衣和做工十分粗糙的黄毛线裤快步走了过来。

　　“咚咚~”
　　青年拎着垃圾堆里找出来的衣服，快步走到驾驶室门口，敲了敲车窗，哈着腰喊道：“钱叔叔..”
　　“谢了，衣裤留下，你回去吧，早点休息。”钱秘书轻声说了句。
　　“嗯。”青年点点头，把衣服从车窗里递了进去。
　　钱秘书接过衣裤，甩给余文哲，语气不容置疑的说道：“穿上。”
　　“啊？钱叔，这衣服..太臭了吧？老鼠屎都有..卧槽什么味儿？呕！！！”

　　余文哲拿着军大衣嘟囔着刚说着，闻着衣服上散发出的怪味儿，直接忍受不住，当场就呕了！
　　“穿上！”
　　钱秘书再次说了声，随即熄火拔掉车钥匙。
　　余文哲还想再说，但被钱秘书威严的眼神一瞪，也就没敢犟嘴，捏着鼻子把臭军大衣和奇丑无比的毛线裤套上。
　　穿上后，一下车，余文哲就用手捂着自己的脸，他发誓自己这辈子没穿过这么丑这么臭的衣服，也没看见这么丑的裤子！
　　这穿搭配上余文哲简直绝了，他有一袭飘逸的微微卷碎发，手腕上还戴着R字头劳力士，白皙甚至堪称俊秀的脸蛋脖子下边是脏兮兮的军大衣，裤子毛线还开了，裤管臃肿无比，长短也不合适，比他的腿要短一些，整个人远点一瞅，看着像是落魄的童话王子，也像是扮演行为艺术的贵族。
　　“跟我走！”
　　钱秘书下命令的说了句，随即迈步进了医院，而后边的余文哲第一次有些局促的、愣愣的望着钱秘书的背影，又望着周围来往不息的医生患者和家属，犹豫半晌，瞧见门口台阶上有一个用过的口罩，便像是捡到宝贝似的，把口罩捡起来戴上。
　　戴上口罩后，余文哲镇静了不少，也就迈步跟上钱秘书。

　　钱秘书进了医院后，拉过来一个工作人员问了几句，随即领着余文哲径直往住院部三楼走。
　　数分钟后，住院部三楼，肿瘤科。
　　钱秘书面无表情的拽着余文哲的衣服，把他领到肿瘤科某病房门口，低喝说道：“你爸那我会说，你今晚只要做一件事儿，就是在肿瘤科外边走廊上好好守着！好好看看！一秒钟都不许睡！明白吗？”
　　“知道了。”

　　余文哲吸着鼻涕说了句，随即就要坐下。
　　“不许坐！你给我站着，各个病房看看，每一个人，每一个床位，每一个病人，每一个家属，你都看看！”钱秘书训斥一句。
　　余文哲不敢顶嘴，只好夹着裆，站在病房门口看着。
　　凌晨零点的肿瘤科，临终关怀病房，安静也不安静。
　　病房内，和雅清澈的梵音不绝，一张张病床上，有老人，有小孩，有妇女，有中年顶梁柱；有的躺在床上，形容枯槁；有的不停的咳嗽，床下摆着个盛血的盘；有的一张脸廋的完全只剩下骨和皮，浑身插满了各种仪器和导管，边上的心电仪上不时传来‘嘀.嘀.嘀’的声音。
　　床畔，有眼神迷茫的小孩，有低声啜泣的妇女，有眼眶通红的丈夫，有来回踱步眼神无比焦灼的人子，也有满头银丝发质枯槁声音沙哑的老母亲；他们有人曾富贵一方，有人一生茕茕孑立，也有人曾手握权柄，而现在，他们只有两个身份，病人和家属。

　　病房门口敞开着，余文哲呆呆的站在门口，他手里的劳力士R依然绚丽夺目，但没人关注，他馊臭无比的军大衣依然很臭，他的黄毛线裤依然很丑并未改变，但也没人关注。
　　这是全新视角与体验，就像上帝推开一小扇窗，从窗沿口伸出了一只手。
　　余文哲从小泡在蜜罐里出生，所过之处，目光所及，尽是鲜花和掌声，是酒吧开不完的XO与飞蛾扑火般美女簇拥的灯红与酒绿，也是豪华游轮里激荡的香槟和赌桌上一掷千金的万丈豪情。
　　临终病房与走廊道里，病人眼神或安详或不甘或迷惘或空洞，这是什么样的一种眼神啊，余文哲第一次有些怯懦，不敢与之对视。
　　有那么一瞬间，余文哲心里有些触动。
　　“好好看看，好好想想，你现在可以旁观，但终有一天，你也会来到这里。”钱秘书迈步走来，拍了拍余文哲的肩膀，将其拉到走廊角落里，沉吟说道：“我跟吕薄荣通过气了，晚点会有两个人过来陪着你，你这一个月呢，哪也别去，就在三医院待着，就在这肿瘤科的临终病房待着，给我做一个月的义工！”
　　余文哲神情有些恍惚的点了点头。
　　“我和你爸这个位置没你想的那么舒适，人生这趟车，所有人都是旅客，没谁能陪你走完！懂吗？”钱秘书叹了口气，重重的拍着余文哲的肩说了句。

　　“..知道。”余文哲目光有些闪躲的低下头。
　　“行了，那我就先过去了。”
　　钱秘书微微点头，撸起衣袖，看了眼手腕上戴着的十块钱买的地摊手表后，迈步离开。
　　走廊尽头，屠士雄眼睛微红的瞥了眼余文哲，随即拿着借来的手机，迈步到走廊楼道口打电话说道：“姐..你来一趟五溪吧..妈的情况已经恶化，癌细胞已经转移，随时可能会走..”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王亚龙和三眼还有阿乐三人乘坐出租车来到三医院。
　　另一头，度假村赌厅经理办公室内。
　　徐义海推开办公室的房门走了进来，冲财神说道：“财哥..这都两点多了，你还不去睡？”
　　财神拿着保温杯到饮水机边添了点热开水，摇摇头说道：“今晚没得睡了，我约了顾伯豪。”
　　“等豪哥？”徐义海一愣。
　　“顺天路那边的规划地盘子太大，我一个人吃有点烫嘴。”财神轻声解释了句，迈步到沙发上坐下，随口问道：“青青怎么样？”
　　“人已经醒了，但受了惊吓，神经一直恍恍惚惚的，一直哭..”徐义海叹口气说了句，说道：“今晚上这事儿，是真踏马悬乎，财哥一点不夸张的说，我当时是真担心你一刀劈歪了，把余文哲给当场剁了！”
　　“剁了就剁了！事情被赶到这一步了，哪管得了那么多！”
　　“也是哈，走到这一步，但凡财哥你当时有一丝犹豫，江湖上人就得在背后骂咱是缩头的精子！”徐义海附和着说了句，扭头问道：“对了财哥，周理还在度假村没跑，你不找他问问话？204和房门是锁着的，被人用牙签给堵死了，而周理前脚刚找咱们去酒店，后脚余文哲就跟嫂子整那事儿，这傻子都能看出来，绝对是周理在搞事儿！”
　　财神眯着眼想了会，摇摇头：“周理是滑头，但肯定不是他主动挑事儿，后边八成是瀚荣那帮人。”

　　“怎么说？”
　　“逻辑说不通。”财神撇撇嘴说道：“他要借我的手去跟瀚荣掐，完全没必要把青青弄自己房间里去，再把余文哲的房门给堵死，这纯属脱裤子放屁，这里边变化太多，比如说周理的房间是先开的，余文哲是后开的，周理怎么能算到余文哲碰巧在对面？万一余文哲没去202，那周理把我们都叫去酒店，有啥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