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去哪……”
他们垂下头,不敢跟我对视,双手死死地抓住篮子,还要向后藏。
我一把扯开搭在篮子上的白布,只见里面是香烛黄纸、黄金元宝。
黄金元宝是用金黄色的纸叠的,小巧玲珑,光泽细腻。
我下意识觉得不对。
我父母的丧事昨日就办完了,为何他们今日还要弄这些东西?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粗声粗气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不说我就去你家诅咒你!”
女人惊恐的瞪大眼睛,连声说道:“别、别……就是宫一语她父母说是找到宫一语的尸体了,今日要为她办葬礼选鬼婿……”
办葬礼?
选鬼婿?
不可能!宫一语肯定没有死!
给她办的什么葬礼?又选的什么鬼婿?!!!
愤怒令我头脑发热,双手直抖。
宫一语的父母就这么盼着她死吗?!!
宫一语和我不同,她在家里排行老四,前面三个全是姐姐。
她的父母为了生儿子,一胎接着一胎的生,却胎胎都是女儿,足足生了七个,最小的还在襁褓里。
她的父母自然也就不把女儿当回事。
村子里有习俗,选鬼婿要做鬼媒。
若是双方成了,不仅能够得到男方两千块钱的彩礼,还能让鬼媒实现一个愿望。
不用想也知道,他父母想要什么愿望。
我目眦欲裂,肝胆皆寒,一阵阵的冷意让我浑身发麻。
两千块钱!两千块钱,他们就要卖女儿的一条命吗?!
为了得到所谓的儿子,难道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我向着宫一语的家里飞速狂奔。
他们似乎早就猜到我会来,门口站着五六个村子里的不学无术的混混,拦住了我的去路。
“滚开!”
“别这么大火气嘛!今天是宫一语的好日子。男人嘛,就得有点儿气度,不就是个姑娘吗?走!哥哥带你出去找几个更漂亮的……”
我抬起眼睑,冷声说道:“滚!开!”
“哟!脾气还不小,哥几个,会会他!”
五六个大小伙子一拥而上。
双拳难敌四手,我当然是打不过的。
所以,我死死的抓住其中一个人的手腕,狠狠地咬住他的胳膊不放。
他大声哀嚎着:“放开!放开!”
我充耳不闻,力气越来越大。
其余几个人顾不上打我,七手八脚的想将我拉开。
我眼眸凶狠的瞪着他们,不松口。
他们一拉我,这人就疼的更厉害。
“别!别他妈的拽他了!疼死了!兄弟,有话好好说,你先松开我,咱们这在人家门口也不好看……啊————!”
他还没说完,我就硬生生的从他胳膊上咬下一块肉来。
脏污的鲜血顺着我的嘴角向下流淌。
我“呸”的一口,将肉吐在了他的脸上,声音暗哑:“还给你!”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沉默下来。
没有一个人再敢拦我。
我的脸上挂了彩,身上的衣服乌七八糟,腿也被打的走起路来不利索。
可我坚定地、一步一步的走向白花花的灵堂。
灵堂门口放着两束黄色的菊花,我随手将它们推到,扛起其中一束冲了进去。
宫一语的父亲大怒,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你要干什么?!要不是你,一语也不会死!你居然还敢来!”
怒火冲上我的脑顶,我大声喊道:“宫一语没有死!她还活着!你们怎么敢、给她办葬礼?!”
宫一语的母亲站出来,满脸怨气:“她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种,她死没死我能不知道?你这么激动,没少睡她吧……”
我实在听不下去,举起手中的花束,狠狠砸了过去。
旁人说说也就算了,偏偏连她的母亲都这样!
我不能容忍他们这般诋毁宫一语!
花束砸在宫一语父母近前,黄乎乎的花瓣散落一地,不复美丽。
宫一语的遗照放在灵堂正中央。
照片里的她才五岁,明显能看出来是从全家福里截出来的。
这么多年,她居然连一张正经的照片都没有!
我冲上前去,徒手打碎了相框,小心翼翼的拿起里面的照片,用衣服将上面的血擦干净,然后放进了怀中,这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宫一语的父亲和母亲大声咒骂着我,说我害死了父母,害的村子不安宁,害死了宫一语。
可他们也只敢站在原地骂骂,并不敢阻拦我。
村子里早就有传言,说我身上的邪祟未除。
他们都害怕被沾染上。
我抱住照片以后,才震惊的发现,前方居然还有一口棺材!
最劣质的木材,坑坑洼洼的表面,肉眼可见的木屑在空气中跳动。
我的手抖了一下,脑子嗡嗡作响。
我双手颤抖的推开棺盖,棺盖应声落地,发出一声闷响,让整座灵堂都变得极其压抑。
我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劣质的纸人画着红扑扑的脸蛋,双眼血红,躺在棺材里面,一动不动。
果然!果然!
只是纸人!不是宫一语!
她没死!
我大笑起来,紧接着将纸人从棺材里提溜出来,两三下撕成碎片。
纸人的脸变成几块落在地上,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几个站在前面,手中捧着黑白遗照的女人统统变了脸色,转头质问宫一语的父母。
“你们不是说找到宫一语的尸体了,才让我来配阴亲的吗?这就是尸体?你糊弄鬼呢?!”
“你们这是欺骗阴媒,是要遭报应的!”
“是啊,明明女儿没找到,就到处说人家死了,你们也太狠的心了!”
宫一语的父母百口莫辩,连声道歉。
他们怨恨的看向我。
我知道他们怨恨什么。
怨恨我毁了这场荒唐的葬礼,怨恨我揭穿了他们的阴谋,怨恨我让他们到手的两千块钱飞了,最怨恨我让他们生个儿子的愿望泡汤了。
可我不后悔。
为了宫一语,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反正,在这世间,除了她,我也没有任何留恋了。
我回到家中,抱着宫一语的照片,呆呆地看着屋顶。
我筋疲力尽,身体上的,心灵上的,我连一个指头都动弹不了。
我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疼。
慢慢的,我睡着了。
我梦见了小时候,一家三口在门口扒玉米。
那天的风很奇怪,一声一声,不间断,好似在喊着:“死啦啦——死啦啦——”
那天的父亲也很奇怪,他沉默的低着头,将头隐藏在阴影里。
我叫他,他抬起头来,露出毛烘烘的脸颊,白花花的毛发,直勾勾的眼睛。
我的父亲,居然长了一颗羊头!
他张开嘴,眼睛湿漉漉,费力的说道:“去找半仙!”
父亲话音刚落,一个红衣伥鬼用一条腿蹦了过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嘿嘿’笑着。
红衣伥鬼说:“今天吃羊!”
“不!”我声音嘶哑的叫着,惊醒起来。
睁开眼睛,却正和一双怨毒的眼睛四目相对。
这双眼睛中的恶意能拧出水来,比黄大仙看我的时候还要凶恶。
我意识到不好,向左边滚去。
一柄闪着寒光的菜刀擦着我的后背猛然落下,差一点就要将我砍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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