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放下你小舅了吗？”时真突然问。
　　田雨薇沉默了。
　　时真和她对视一眼：“他已经走了三年了，田田，他不会回来了，他死了，可你还是想他，不是吗？”
　　路口，绿灯亮了，田雨薇停车，稍降下了些车窗，风涌进车里，吹淡了香水味道：“所以，我不希望你走我走过的路。”

　　“对不起田田。”时真低下了头。
　　“没关系。”田雨薇苦涩笑笑，伸手温柔地捏了下她的脸：“时真，成年第一课，要学会对自己负责，这也是他教我的。”
　　田雨薇把车停在了梧桐里的地铁站口，时真降下车窗向外张望，没等她看到池煜，后排位的车门就先被打开了。
　　池煜提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上车：“你们可算来了，我在这儿等了快半个小时了！”
　　时真回头看他：“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池煜指了指被地铁站入站口挡住的，临街的一家面包店：“我去买面包了，不然没对比，你怎么知道自己做的面包够不够成功？”

　　时真不服气，哼了一声。
　　池煜探头腼腆的笑着和田雨薇打招呼：“姐姐，好久不见！”
　　田雨薇冲他笑笑，开车驶离了梧桐里。
　　来到时真家，三人直奔厨房开始研究做面包，池煜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本面包教程大全，封面上赫然写着一行字：有手就会，厨房小白必备烘焙指南！

　　时真翻了翻这本书，还给池煜：“我可不是什么厨房小白，我现在是老白。”
　　池煜不信，他从面包袋子里掏出一个牛角包，工工整整的摆在盘子里：“别的什么也不说了，你今天能照着这个做出一样的，我就承认你厉害。”
　　“这是你说的！”
　　池煜点头：“我说的！”
　　田雨薇看着他俩，默默拿起那个牛角包，咬了一口：“随缘做吧，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时真抱住田雨薇的胳膊，靠着她的肩膀：“还是我们田田最好了！”
　　池煜不甘示弱：“姐姐真是温柔漂亮的化身！”
　　田雨薇选择性忽略了两人的恭维，又咬了一口面包，天知道她有多久没吃过糖油混合物了。
　　时真洗了手，开始根据她看了许多天的视频教程，做实验似的精准配比和面。
　　池煜在她身边帮忙打下手，田雨薇则有些刹不住的，嘴巴一刻没停地吃着池煜买来的两大袋各种面包。
　　三人也算分工明确，终于在田雨薇吃的有些撑了时候，闻到了时真做的第一炉面包的香味。
　　时真猫着腰守着烤箱，举着手机全方位无死角，给她做的第一炉面包录像，从送进烤箱，到小面团膨胀，变色，再到香味弥漫……烤箱叮的一声响，面包终于要出炉了，她把手机递给池煜，让他继续记录。
　　然后戴上隔热手套，打开烤箱，小心翼翼地端出了烤盘。

　　池煜把镜头对准她，问道：“请问这位业余面包师女士，您对您第一次做的小面包有什么期待和想法吗？”
　　时真清了清嗓子，露出真心的微笑：“总体来说，我对它们还是很满意的，要说期待，就是希望它们能特别好吃！能让今天前来捧场的各位亲朋好友满意！”
　　池煜将镜头下移对准她端在手里的烤盘：“请问诸位面包，你们对自己的包生有什么期许吗？”
　　时真抬腿踹了他一脚：“你有完没完了？烫死我了！”池煜镜头一偏，再次对准时真：“大家看清楚，就是这位面包师，她做出了史上最暴力的面包！”
　　时真放下烤盘，摘下隔热手套，摸了摸耳垂：“你废话真多！录完了没？我还要发给宋沉野呢！”
　　田雨薇皱了下眉，时真冲她笑笑：“田田，我得发……”
　　宋沉野收到时真发来的视频时，正在跑步，他戴着耳机点开视频，看着视频里时真认真做面包的样子，勾起了唇角，可看着看着，他的嘴角又落了下来，还叹了口气。

　　视频里时真的每一个表情和反应都是放松且鲜活的，可视频外，至少是和他相处时，他从没见过她这么鲜活的一面。
　　“老宋，看什么呢？表情这么丰富。”
　　江斯年拿着两瓶水，走上宋沉野旁边的跑步机，递了瓶水给他。
　　宋沉野戴着耳机，没听见，也没注意到，江斯年又用水瓶碰了碰他的胳膊，提高了些音量：“嘿！宋沉野！”
　　宋沉野这才注意到他，摘下一侧耳机：“怎么了？”
　　江斯年递了递水瓶：“喝水！”
　　宋沉野接过，调慢了跑步机的速度，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电话打完了？”
　　“嗯，后天我先过去京城，把医院床位之类的麻烦事安排好，然后等我哥把老爷子带过去，不出意外，月底应该就能做手术。”

　　“医生怎么说？”
　　“肝上长了东西，具体的，得等他到了，具体检查过才知道。”
　　宋沉野点头：“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
　　江斯年点头，叹了口气：“我也是在老爷子这次病倒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该像个大人一样活了，不能什么事都交给老爹和老哥顶着。”
　　“果然医者不自医。”
　　宋沉野拧好瓶盖，再次调快了跑步机的速度，江斯年探身瞅了眼他的手机屏幕，画面正好定格在时真笑容灿烂的端着烤盘的那一幕，他啧了一声：“你这是放弃治疗了？”

　　宋沉野关了手机，脚步未停：“没病治什么？”
　　“你家那小朋友的算盘珠子拨的藏都没藏，而且你都察觉出不对了，还又……妥协了？”
　　“她哭的很伤心。”
　　宋沉野再一次提速，江斯年不可置信的直接伸手按停了他的跑步机：“你郁闷了这么长时间，她就掉了两滴眼泪，你就心软了？”
　　宋沉野调整呼吸，逐渐放缓脚步：“我试过心硬，没成功。何况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就当下而言，如果对我拨算盘珠子能让她感到开心，能帮她度过最难的这几年，那她拿算盘珠子丨弹丨死我都行，这是我欠她爸的。”
　　“你这样纵着她，合适吗？”
　　“不合适，但我更不想看她哭，总之你可以相信我，我对自己有信心，能把握控制，不会乱分寸，更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覆水难收的地步，底线是不可能让步的。”
　　言已至此，江斯年没再多劝。
　　毕竟有句老话说得好“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都怪不着谁。
　　谁也不能为谁的人生负责，哪怕他是他的心理医生。
　　晚上八点，时真提着下午烤的面包，踏着准点进门，宋沉野还没回来。

　　她把面包放在餐桌上，转身回了卧室。
　　洗完澡，给田雨薇回了条消息，就开始坐在书桌前刷题。
　　期末的脚步近了，高三也不远了。
　　可她现在的成绩却没有达到不求名列前茅，但求能刚好达成所愿的理想状态。

　　刚好这个词，本身就很玄妙，努力加运气缺一不可。
　　但理科吧……怎么说呢？
　　不会就是不会，编是肯定编不出答案的，就像时真已经在面前这道数学题上困了十几分钟了，看了答案依旧还是不会做。
　　她泄气的挠挠头，靠着椅背望着天花板，突然很想感叹，这道数学题就像她的人生一样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