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二:饕餮》
第5节

作者: 影洛芜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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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风也无二话,套了车就走,一阵颠簸,又回到之前空荡荡的宅子里,回廊尽头我曾误闯的那间屋,屋中琴台,台上厚纱覆之,异人随手一扯,纱下之物赫然,是一块木板,板上以刀刻出弦丝,栩栩。质子道:“这里原本放着我的筝。”
  我轻轻“啊”了一声问:“筝呢?”

  “被偷了。”
  “谁?”无意识地追问出口,质子殿下翻了一个标准的白眼给我,嬴风垂头道:“谁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筝现在已经落入厅堂里那个白衣女子手上。”
  我转眼看他:“你知道还把公子拖出来?”
  嬴风抓狂:“我是不知道才坏了公子的事好不好!”
  两人用了半个时辰向我解说那把筝的重要性:那是他们自秦国带来的最后一样没舍得卖的东西,是秦国蒙将军之子、蒙少将军蒙恬所赠,意义非常,它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失踪,从此下落不明,质子想尽了办法都探听不到去处,直到今日——也就是说,让质子神魂颠倒的不是那位白衣少女的姿容,而是她手上的筝。

  “可是她弹得真好!”我脱口辩驳,质子又送了一颗白眼给我:“我筝技独步海内,她那点本事算什么!”
  我瞥他一眼,想:质子殿下筝技如何暂时还看不出来,但是吹牛之术一定是独步海内了。
  因为这场变故,我没吃饱就被迫从长安君府出来,当时还不觉得怎样,到半夜里忽然饿醒,四下里找吃食,质子府大归大,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委实不多,可藏的东西更是少之又少,我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十分发愁,忽然一个黑影嗖地一下从头顶掠过去——莫非是贼?
  身子一长就要跟上,忽然肩上挨了一下,回头,月光下似笑非笑的那张面容,普天之下仅此一家:“是阿风。”
  “这么晚了阿风出去干啥?”话才要出口,我的目光、然后是我全部的心神,都被他手上捧的几只芋头吸引,十指暴涨,被“啪”地打下:“生火去!”

  质子殿下明显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我任劳任怨地取了柴火,划了打火石点燃,质子府园中花木烧得筚拨筚拨直响,赤红的火舌一直舔到脸上来,浓香四溢,捋起袖子从火里捞出来,十个爪子烫得通红,心急火燎地往嘴里丢,火气一冲,顿时龇牙咧嘴。
  忽然爪上一凉,质子不知道啥时候取了凉水来,撒在我手上,他皱着眉头说:“小淘,你吃东西一直都这样猴急吗?”
  是十分担忧的声调,我当时一怔,讷讷只道:“是啊……我很容易饿的。”
  质子显然想不到我这样回答,竟然有十分怜悯的目光:“那……你多吃一点吧,饿肚子可不那么好受。”
  虽然在吃的方面我一向都不需要人鼓励,但是天上地下,他还是第一个让我多吃一点的人,心里生出很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个怎么看都不像好人的家伙……其实心地挺好的。
  我大口咽了几个芋头,问:“怎么……公子也挨过饿吗?”


日期:2009-4-15 9:46:00

  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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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口咽了几个芋头,问:“怎么……公子也挨过饿吗?”
  话出口就知道是白问了——如果不是挨过饿,又怎么知道挨饿的痛苦?如果不是经常饿得没法子想,作为一国王孙,又何至于忝着脸皮去长安君府上混一饭之需?
  就像我在东海时候,虽然也常常觉得饿,但是从来都不会克扣着自己的食欲,因为那是我的家呀,在家里,吃多少都没有任何人指责……腹诽都不行。

  可是我最终被老爹发配去了西海……我忽然想起,也许正因为是在西海,身为主人的小白说出我吃得太多的事实,才让我愤怒吧。
  寄人篱下,得有寄人篱下的自觉……我是一条不自觉的小龙。
  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咔嚓咔嚓咀嚼的声音。吃了大半个时辰,腹中渐渐有了热量,我含了半只芋头问:“公子,阿风他去干啥了呢?”
  “去查那筝女的来历了。”质子抬头看一眼,屋顶之上渺茫没有人的影子:月亮照在他的眼睛里,幽深得看不见底,我忍不住想,他长得真好看。
  我在忽然之间想起小白的眼睛,他像是在很远的地方幽怨地看着我,说:我怕黑……我赶紧把他赶开了。

  “小淘,你想家吗?”他应该是已经吃饱,只握一枚小巧的芋头在手心里把玩,漫不经心的问。
  我偏头想一想,也轻声问自己:你想家吗?我答不上来,对于那样浩淼的东海,我是习惯更多一些,还是依赖更多一些,那样孤寂的一个地方,空空落落的宫殿,空空落落的海,我张牙舞爪时候那些惊惧的眼神,老爹和老娘的算计,弟妹都说不上亲近,唯一亲近的小白——我又把他从脑袋里赶走了。
  我于是摇头:“不想,反正回去也没人理我、没人喜欢我——公子想家吗?”
  他也摇头,微仰了面孔,满目清辉,我起先还能看到自己的影子,极小极小的一个人,有着清秀的面容,但是到后来,我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也许是他不想让我看清楚。
  我忽然觉得月光是那样悲哀的一样东西。如果这时候他手中有筝,也许会有一点不一样吧?他可以弹一些曲子给我听,起初可能是悲哀的,但是悲哀弹尽了,他也会快活起来吧。
  我这样想,于是脱口问道:“那筝……对你很重要么?”
  他微微一笑:“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不过这样无聊的日子,总要找一件事来打发。”
  他向西边看了一眼,我想起嬴风曾经对我说,他们的故乡在西边。
  我们静坐了很久,芋头吃完了,火也烧尽了,一地苍白的灰,月亮也苍白着面孔,浅蓝的天空,极远的地方有云一朵一朵被染白,天就要亮了啊,我转头去,开口道:“公子——”
  “小淘——”
  “你先说吧。”我很大度得抢先说了这句话,他按住我的肩,低声道:“既然你不想家,就留在我身边吧,我虽然不能给你更多的东西,但是在我这里,不会没人理你,不会没人喜欢你。”
  我在那一刻忽然想起东海里地老天荒的静,西海里地老天荒的寂,眼中一酸,眼圈立刻就红了,赶紧打住,转身去清理一地的灰,异人在后头问我:“你还没说呢。”

  我擤擤鼻子,哑着喉咙道:“殿下莫要担心,我一定会帮你把筝抢回来。”
  “这事啊,”他朗朗笑一声,道:“没什么要紧的,反正抢回来也做不得什么用。”
  可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有很深很深的怅然。

日期:2009-4-15 9:47:00

  六 吕不韦
  鸡叫过两遍,嬴风终于回来。我抢上去问有什么消息,他惊讶地看我一眼——不奇怪,除了吃,我还没对什么事这样上心过呢。
  嬴风说,那弹筝的白衣少女姓朱,是卫国商人吕不韦养的歌伎,吕不韦宴请长安君时候叫她出场献上一曲,筝技惊人,长安君闻而倾心,非要把她借了去为府中门客奏演,偏偏吕不韦也将她看得极重,长安君磨了半个月才应允出借三日,昨天已经是第二日,若今日赶去,还能听最后一场。
  “吕不韦?”质子微微皱眉:“是月前才到邯郸的那名富贾?”
  嬴风应了一声“是”。
  质子低头寻思了一会儿:“这个吕不韦很有一些名气,听说他常年游走各国,寻找当地最好的东西,以低价买进,到别处高价卖出,积累了千金之产……”
  嬴风做出论断:“他很狡猾呀,这次前来邯郸,难道没有什么企图么?”

  “这还用猜么,肯定是来赵国寻找价廉物美的东西,准备带到别国转手卖掉,咱们公子穷得叮当响,剥皮卖骨也换不得几个子儿,想这么多干啥?”我从鼻子里哼一声:这什么什么韦的家伙贪财好货,很得了我家三儿的真传啊。
  听我这样说,质子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又道:“小淘你有所不知,低价进、高价出,本来就是商贾之人一惯伎俩,如果吕不韦技止如此,也不会引起我的注意了,但是这家伙并不那么简单。他在卫国时候与卫太子交好,曾千金以贿之,劝说他下一道禁令,令境内百姓三年内不许种桑养蚕,同时他又开出很高的价,重金收购生丝。
  “他疯了?”我失声道:“卫太子也跟着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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