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老酒、一盘花生,听我讲讲鬼故事》
第40节作者:
南木秋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先喝一小口,再把剩下的喝光。
茶闻起来香,但喝起来却异常之苦,品不出什么门道。
大概是从我的表情看出我受不住这个,张万年笑了笑说“你们年轻人不爱喝茶,但我就是好这一口。”
说完,他又给我俩各续了一杯,但没有要求我继续喝。
“跟我说说你姥爷的事吧。”张万年笑望着我说。
“他……就很喜欢讲他年轻时候的故事,抓鬼降妖之类的,村里很多小孩都很喜欢听他讲这些故事,每天在他身边围一圈,他讲得也特别开心,整天无忧无虑的。走的前一天,
他躺在床上还是笑着的,很安详。”我回忆着说道,虽然带着笑意,但眼睛里还是感觉好像进了些什么,不禁有些湿润。
“也挺好。他从南方回来的时候,我以为他会跟我一起闯一番事业,结果他却跟我说要回农村老家。我当时真的完全不能理解,学了一身的能耐,不在大城市里拼个出人头地,为什么要去农村待着。不过现在听你这一说,我好像多少有点懂他了。”
再次轻叹一口气,张万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看了一眼面前的茶,不知为什么喉咙里竟有一丝回甘,于是也拿起杯子一口喝了下去。
张万年显得很是高兴,连忙又帮我倒了一杯,然后继续说“你姥爷都教了你些什么?”
“其实严格来说我并不是他的传人,他没收徒弟,在农村的时候除了给我们这些小孩儿讲故事之外,就是偶尔帮忙主持一下白事。后来我因为写需要一些资料,就一直翻看他留下来的手稿,这么一来二去的,勉强算是学了一些他当年的门道。这次听说您要见他的传人,所以我就不揣冒昧地过来了,还望别见怪。”
“哈哈哈,没事没事,其实传人与否并不重要,我也只就是想听听他过得如何,想着传人嘛,肯定和他走得更近,了解得也更多……”说到一半,张万年脸上的笑容突然凝滞了,似乎回想起了令他动容的往事,不由得有些神伤。
我连忙转移话题地问“对了,我其实一直都很好奇我姥爷年轻的时候是个怎样的人,因为他总是把自己说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样子,但感觉多少有点吹嘘的成分。”
张万年听后又是哈哈一笑,身体向后一靠,用一个身舒服的姿势笑着说“虽然我这么讲可能有拆台的嫌疑,但他要是真说自己能上天入地,那绝对就是吹牛皮呢,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之后,张万年打开了话匣子,把当年姥爷拜师入门,再到后来远走南方的经过完完整整地讲述了一遍。
姥爷当年是跟着他爸,也就是太姥爷一起到的阳市,当时这里还叫奉天。
日本人占领东北之后,在奉天这边办了不少工厂,太姥爷肚子里算是有点墨水的,学了点日本话,就在日本人的工厂里谋了个职位。虽然钱赚不到多少,但吃喝不用发愁,偶尔还能带回家里一些糖果,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日子过得算是不错了。
因为是从外乡过来的,太姥爷总会把从工厂那边得来的东西分一些给周围住着的邻居,寻思着和周围的人处好关系,将来有什么麻烦了也好有人能来照应一下,毕竟远亲比如近邻。
然而让人万万想不到的是,就是这群平日里对太姥爷笑脸相迎的人,最后活活把他给打死了。
那年日本鬼子被打跑,全国欢庆,接着城里的老百姓开始找那些汉奸走狗进行清算。
太姥爷因为在日本人的工厂里上班,再加上会说几句日语,就被邻居举报说是汉奸,也没有什么审判,直接就被人抓出来拽去菜市口,然后一群人上来乱棍子开打,活活把人给打死了。
当时姥爷才13岁,他冲上去又是推又是咬,但无论做什么都阻止不了,混乱中脑袋挨了一棍子,人也晕过去了。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太姥爷已经被打到血肉模糊不成人形,早就断了气。
姥爷一边哭一边把太姥爷从死人堆里拽着来,然后拖着拽着想要回家。
被邻居看见之后,那些人非但没有出来帮把手的,反而还要打姥爷,嘴里骂骂咧咧,说汉奸的崽子就是小汉奸,那架势就是要把姥爷一并打死。
就在那些人开始动手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出现挡住了那些打人的邻居,这人就是白事张,大名张盖,是当年奉天最有名气的白事先生。
在当时那个年代,穷苦人家是请不起白事先生的,谁家死了人,出城随便找个山坡荒地就埋了,有的甚至埋都不埋,拿草席子一卷往山里一扔就算完事了。能设灵堂、看风水、选阴宅、大操大办的,那必然是大户人家,有钱有势。
张盖是专门操持这类大型白事的,跟那些豪门大户来往密切,所以白事张出手一拦,那些邻居自然不敢再动手。
但他们也没说回家,还想替自己争辩几句,有人指着太姥爷的尸体说“这董才是在日本人工厂里当翻译的,就是个狗汉奸,他儿子就是汉奸崽子,小汉奸!”
张盖听后很是不屑地冷哼一声说“你们要是对鬼子开过一枪放过一炮,哪怕捅过鬼子一刀,你们都乐意咋骂就咋骂,乐意咋打就咋打,但你们都干啥了?鬼子在的时候你们没种反抗,鬼子滚了你们充起了英雄好汉了,欺负一个孩子倒挺有本事。我告诉你们,善恶到头终有报,做人没良心,迟早被天收!”
这一番话说得那些人哑口无言,看这帮人老实了,张盖就把太姥爷的尸体一背,带着姥爷一起回家了。
到了张盖家里,姥爷才知道原来之前太姥爷和张盖是认识的。前几天张盖外出,刚一回来就听说太姥爷出事了,于是急急忙忙赶过来,这才救下了姥爷。
帮太姥爷把白事办了之后,张盖见姥爷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就问姥爷想不想跟着学白事规矩。
姥爷已经没地方可去,于是就点头答应了。
隔天,姥爷在祠堂给张家祖先上了三炷香,又在堂屋里给张盖磕头敬茶,从此就算是白事张的徒弟了。
之后的几年,姥爷一直都在张家吃住,有白事就跟着忙活操办。
张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就是张万年,也入了门,算是大师兄。二儿子叫张千载,早已参军入伍。小女儿张百灵,比姥爷小一岁,虽然当时有规矩,女子不能入门做白事先生,但张盖这个人特立独行,偏要让女儿入门,于是张百灵成了姥爷的小师妹。
张盖最常念叨的一句话就是“这人从出生到亡故,就是报因而来,携果而去,在不断的因果轮回中往复循环。平时结善因,日后得善果,要多积德行善,切莫作恶。”
可以说,白事张是做了一辈子好事,可到头来却没有得什么善果。
1950年冬天,二儿子张千载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了,消息传回老家,张盖伤心欲绝,随后便生了一场大病。隔年春天,年仅42岁的张盖病逝。
师傅的死给姥爷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他消沉了整整两年,更是对张盖常常挂在嘴边的“因果”产生了怀疑。
如果一切皆是因果循环,那白事张的死又是哪来的因,哪结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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