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整个阵地有一百五十多米宽,他们四五辆坦克能辗多大一片位置?我们三个排分成了三道防御线,想占领我们全部阵地,他们光靠坦克能行吗?”
班长的眼睛里猛然扬起了一股冰冷的杀气,他寒声道:“最后他们还不是得靠那些有血有肉,一枪打上去身上就会多出一个弹孔的人?!在你的冲锋枪弹匣里填满子丨弹丨,拔出你身上的刺刀,把沙袋上的手榴弹保险盖全部扭开,准备杀人吧!”
班长瞪着小媳妇,突然问道:“你还记得在格斗课上,我教给你的东西吗?”
“你说在和敌人爆发近距离格斗战时,我对敌人一击得手后,绝对不能大意,因为很可能就会有第二甚至是第三第四把从背后刺向我的刀!你还说,面对避无可避的攻击时……让我用屁股去挡!”
“唔……咳咳……”
班长因为失血过多而一片苍白的脸上,突然涌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他差一点被自己几个月前胡说八道,却被小媳妇这样的新兵蛋子当成实战宝典死死记住的话,给活活笑得呛死!
侧着头看了一眼距离他们已经不足一百米,带着隆隆声响,带着辗压一带的霸气,向他们继续挺进的日军坦克,班长扫了一眼身边还活着的全班士兵,他伸手指着其中两个士兵,道:“你们把坑道里所有的手榴弹都给我集中起来!”
半晌后,二十二枚手榴弹都送到了班长的面前,班长带着一种平淡的表情,挑出其中十枚手榴弹,从自己腿上拆下来一根已经被鲜血浸透的止血绷带,把手榴弹扎成了一束。把这样一束手榴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再次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身边的士兵,班长低声命令道:“你们撤到第二条防线,等待反击的机会!”
几个士兵全傻眼了,没有人按照班长的命令撤到第二条防线上,他们只是呆呆的望着班长,呆呆的看着他抱在怀里那整整一束手榴弹。
班长瞪起了眼睛,放声喝道:“我的腿断了,就算能活下去,以后还不是得天天拿着拐杖,象个马戏团小丑似的在别人面前蹦来蹦去?与其这样窝囊的活着,我还不如死得轰轰烈烈,二十年后,老子又他妈的是好汉一条!小媳妇,如果你们还把我当成班长,当成你们的兄弟,你们这帮混帐小子,就不要在这里象群娘们似的唧唧歪歪拖老子的后腿!”
说到后面班长已经是声色俱厉,他用力拍着身下那片混合着大量弹片的土地,鲜血猛然从他被弹片划穿的手掌上绽放,班长放声厉吼:“滚,快滚!”
小媳妇呆呆的望着全身都是鲜血,到处都是弹片,到处都是伤痕的班长。
就是这个班长,一次次在训练中,狠狠踢他的屁股;就是这个班长,一次次用刻薄的话,来讽刺他身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并为他起了“小媳妇”这样一个绝对称不上光荣的绰号;就是这个班长,带着冰冷的笑容,一次次在把他打倒后,又喝令他重新站起来。
但是同样的,又是这个班长,晚上查哨的时候,帮他盖上了踢开的被子;就是这个班长,在他接受生存训练时大腿受伤,需要用淡水清理伤口时,毅然把暴露在零下二十度空气中十几个小时的军用水壶放进了怀里,直到用自己的体温,把水壶里的坚冰一点点融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小媳妇早已经把这个班长,当成了自己的大哥!
“班长大哥,对不起了!”小媳妇猛然发出了一声痛极、悲极的狂嗥,他用力一挥手臂,嘶声叫道:“我们走!”
凝望着几个士兵的身影消失在第二道防线的战壕里,聆听着越来越近,已经震耳欲聋的坦克履带辗扎在大地上发出的声响,这位班长用缓慢的动作,一点点的扭开了那一束手榴弹中其中一枚的保险盖,然后把拉火环套到了自己的右手小尾指上。
“哧……”
一股白烟猛然在手榴弹木质的弹柄中喷出,班长抱着怀里那一束手榴弹,他抬起了头,看着一辆九七式轻型坦克从他头顶的战壕上掠过,在这个时候,这位班长的眼睛中,猛然扬起了一种无悔此生的飘逸,他用留恋的眼神,眺望着小媳妇他们隐藏的那条战壕,低声道:“小媳妇,你们一定要代替老子,好好的活下去啊!”
“轰!!!”
冲天而起的火焰混合着班长的血、班长的肉、班长的骨、班长的魂,狠狠撞向坦克的底盘。那辆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坦克,就像是被人迎面对着小腹狠狠踹了一脚彻底报废了男性功能的可怜虫,又像是突然羊颠疯突然发作,再也无法自抑的患者,它的身体在不停的颤抖,在不停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而它脚下被生生炸断的履带更是发出一阵“唏里哗啦”的声响。
坐在坦克力的驾驶员和车长,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在坦克疯狂的颤抖中,他们戴着坦克帽的脑袋就重重摔到了坚硬的内壁上。他们的眼前猛然蒙上了一层灰红相间的色彩,在头晕眼花中,他们的四肢瞬间都在这过度严重的撞击中暂时失去了力量,他们捂着自己里面就像是钻了几百只蜜蜂的脑袋,眼睁睁的看着坦克里各种短路的电器上不断有蓝色的电蛇在轻快的跳舞,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腾腾燃起的火焰,不断在舱内群魔乱舞,以惊人的速度扑向了坦克的每一个角落。
当火焰终于席卷了坦克的弹药仓,坦克车长的眼睛里猛然扬起了一丝疯狂的绝望,他嘶声惨叫道:“不……”
“轰!轰!!轰!!!……”
八十发五十七毫米口径高爆弹,四十发五十七毫米高爆穿甲弹,三千五百二十五发七点七毫米口径重机枪子丨弹丨,在这个时候被一起彻底引爆。面对如此可怕的爆炸,面对如此摧枯拉朽的毁灭性力量,这辆九七式坦克就象是一个纸做的玩具,在瞬间就被撕扯成无数碎片,纷纷扬扬的撒向了整个世界。
躲在这辆坦克后面的日本士兵,发出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天知道有多少弹片,有多少到处乱窜的子丨弹丨头,打进了他们的身体。他们的身体看起来就象是做工粗糙的筛子,到处都是破洞,到处都在冒着汩汩的鲜血和被弹片被子丨弹丨生生炸成碎片的内脏。这些已经必死无疑的日本士兵,丢掉了手中的枪,他们用力的吼放声的叫,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做出各种千奇百怪的动作,任由他们身上的鲜血不停的喷溅出来,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美丽到极点的血泉。
集束手榴弹爆炸的声响在中国军队守护的阵地上起此彼伏,每一次这种连大地都要跟着狠狠一颤的可怕轰鸣响起,马兰的眼角就会狠狠一颤,因为每一声这样巨大的爆炸,都代表着一个虽然受了重伤,但是凭借他们受过的最严格求生意志训练,仍然可以生存下去的兄弟,用自己的身体和怀里的手榴弹,为自己身边的兄弟,换取一条通向胜利的路!
“我的……兄弟啊……”
在这个时候,马兰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几乎要爆炸了,她的嘴唇不断颤动,她只觉得自己的眼角在不停的跳动,她只觉得一股酸楚的感觉在自己心头挥之不去,可是她已经涌到眼角的泪水,却怎么也无法在眼眶里凝聚起来。直到这个时候,马兰才知道,她身为一个军人,在获得了平凡人不可想象的强大力量同时,她也失去了一些身为人类,尤其是身为一个女人最宝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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