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激流中长大》
第20节

作者: ZH兰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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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祖父视这个为珍宝,但我一直和不幸为伴,直到我父亲和我祖父他们相继离世,那种李百通料定的奇迹一直没有出现,我曾经修改过别林斯基的一句名言:不幸是一所最好的大学,为此我愿常常得到不幸!如影随形,不幸伴着走过五十多个春秋,痴心不改,至今仍在坚守,文学是我一生的梦,至今活在梦里,但愿长睡不愿醒,我这个自诩的大器,能否晚成,天地可鉴。
  李建彬1961年深秋里,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一脸稚嫩,小麦色的皮肤,又高又瘦,这是严重的营养不良,吃不饱,还要干很重的活,在一大堆人里,他目光如炬,只对石桂梅另眼相看,那时石桂梅和他一样:初高中刚刚毕业,他们用在学校那一套来判断一个人或一件事的好坏,非黑即白,这样的标准,在油腻的社会里,很难把握一个人或一件事的走向,人是复杂的,复杂到不可理喻的地步,在社会上,他吃尽了苦头,除了石桂梅那干净的眼神,那里辐射出春天的暖流,目光的碰撞,彼此的慰藉,他们的心走得很近。

  “李队长,这活太苦,我实在受不了?给我换一下,让我喘口气,缓一缓!”没有人的时候,李建彬卑微地跟在李宜忠身后,想私下里看在叔侄的份上,给些小照顾,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累坏了恐落下病根。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地主的孙子,还想怎样?你老爹(方言:祖父)剥削我们贫下中农的时候,你怎么不提议让他照顾我们贫下中农一下?我大给你家扛了三年大活,吃不饱穿不暖,末了还少你们家钱,有这事没有?我们阶级不同,隶属两个阵营,我不秋后找你算帐,就便宜你了,怎么干个农活,你还挑三拣四?广大贫下中农,要都象你这样,我们生产队的重活,都由我一个人来干吗?”

  “那不管我的事,我那时还末出生嘞!”李建彬辩解道。
  “哼哼!恐怕这辈子地主这顶帽子你是抹不掉的!李建彬,你要明白你是个什么身份?你别当我是傻子,你小子对石桂梅没安好心,我告诉你:不要痴心妄想,石家可是苗红根正,你知道你为什么上不了大学?原因很简单,你是地主的孙子,无产阶级就是要对付你们这些人进行专政的,我知道:你们不会死心,还梦想着台湾的老蒋反攻大陆,别做梦了,金门岛炮声隆隆,那是干什么?老蒋龟儿子早已经被打残了,过不来,我们的军民早已经铸就一条铜墙铁臂的钢铁长城,老蒋早已经被打闷了打怕了,一江岛就是个例子!”李宜忠心花正在怒放,石桂梅那小妮子楚楚动人,他也想做护花使者,碍于石川刚猛豪横,蛇芯子一样灵活乱动的触角,吸咂拱舔的嘴脸才藏起来。

  望着李宜忠的决绝而去的背影,他咬破了自己舌头。心执一念,藏于心底,月磨日修,心签永恒,许多年之后,李建彬常常回忆这一段,会冷哼,会发笑,小丑跳梁,愚不可及,而自己在那些苦涩岁月里,多次试图妥协,然而承载的却来得更多,那些苦难如影随形缠着他,有时想起来,就象后空翻,看到的都是倒影,他不寒而栗。
  李宜忠怎么还哼着歌,公鸭嗓子,荒腔走板,却唱得如此舒畅的样子,人生得意须尽快?一个最底层的破队长?千万别小瞧这个比芝麻绿豆还小的官,在那些峥嵘岁月里,他们就象一颗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锁定的就是别人的一生,许多人在那条流沙河里,荡涤了自己一生的智慧,按物理学上术语说:做的是无用功!李宜忠是个糙人,乐此不疲,他干得津津有味,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他可是左右你一切的土皇帝,可以破口大骂你,可以扣你工分,让你一天甚至几天白干,吃的粮食要他分,烧的草要他分,生产队所有劳资在他手里,汪里养了一年的鱼要他分,圈里养的猪也要他分,事无巨细,你要上个集,他不批准,你晒着,他是什么?土皇帝,随时可以掐了你伙食,为了口吃的,曾经有多少少丨妇丨、多少大姑娘,被其凌辱,可是没有谁能改变这一切?在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对于新兴的力量,上面是纵容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类事上面没有具体的文件要怎么办,所以下面只能含糊其词,在制度并不完善的时代,李宜忠这些人,象条油滑的泥鳅,钻制度的空子,为所欲为。

  这条路走不通,李建彬无路可走,在那些死撑活挨的年代,他几乎绝望了,如果不是石桂梅那双充满温情的眼睛,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照亮前进方向,说不定他早已经走上一条不归之路,隐忍是苦涩的,奋斗出来的幸福是酸甜的,它酥爽顺滑,倏地从口滑向腹腔,瞬间全身通透,在漫漫的长夜里,长吁短叹过,他不知道尽头在何处,自己能不能走到黎明,走到天亮,在无望里生活,灵火会点燃人的坏脾气,很多时候让他失去理智,让他变得狂想,别人休息时候喜欢打扑克,或与女人说着粗俗的玩笑,他喜欢一个人托着腮,远远避开众人,在那里胡思乱想,正是那样的神游,让他放飞思想,才在这样的罅隙里,沿着锁道向上攀爬,默默地,在一个人世界里探索,锁道的壁很光滑,象是打磨过,他经常爬到道口,随着自己“啊”地一声尖叫,掉进万丈深渊,蜗牛一样攀爬,他差不多丧失了信心,且颓废坐在那儿大喘气,往上一看,那光明的一眼,须仰视才看得见,那虚虚的口,在摇晃,是幻觉?还是看瞎了?怎么意识会跌进枯井里?

  “你好呀?不认识我了?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嘞,尿我一身,有一次还把蜡黄蜡黄的屎拉在我脖子上!不记得了?”这张脸有印象,说话的腔腔调调,连动作表情都似曾相识,“或许是时间长了,你忘了!”

  “他是你大爹,你这不孝子孙,我你认不认认识?”
  呀,这不是都是些死人吗?我怎么和他们在一起?难道我也死了?他从田埂上跳着站起来,吓了一跳,虚汗直淌。
  “你是天上文曲星嘞!”他死去的祖父和一排死去的人站在一起,“你要有老马陷薄泥,坚决陷到底的精神,你不能认怂
  “我不是!我不是!……”

  “他怎么啦?”周蔓枝不解。
  “魔症嘞!发魔症嘞!”牛芳芳见他全身乱颤,哆嗦着。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石桂梅看看他四周围并没有人朝他走过去,太阳还是那么大那么圆,大嘴咧开,要吞什么下去。
  第6章:
  石川郁闷地用柳条子往土墙上抽,“桂梅,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了李建彬?我跟你说:别犯浑,他什么都好,就是成分不好,这套枷锁一旦套脖子上,永世不得翻身!”
  “我没有!”
  “我就不信,我看你眼神不对!”

  “我眼神怎么不对?像你看我嫂子吗?”她笑了,笑得很虚,也笑得勉强,四下里漏风。
  “别扯我,没我什么事!”乔秀云心里乐开了花,这个刚猛的男人,就象蚂蟥的吸盘,只要一有空,就会撩拨自己,象春风把酥痒投怀送抱,喜欢黏着自己,一会儿看不到,就叫魂,夜里挨着睡,还要抱得铁紧,别的夫妻不好意思睡一头,他倒好,哪一夜不睡一头都不让,如胶似漆,这个话不多的家伙,是个硬茬,李宜忠虽顽劣,不敢惹他,除了农活,就是她了,再有闲空,就是看书,别人看的都是闲书,他看高中数、理、化,对于计算,对于那些曲曲线线就是感兴趣,别人送来的《***选集》(第三卷)他翻两下,就丢进了乔秀云针线筐里,“送你看吧!”“你笑话我呢,我不认得字,看啥球球嘞?”“谁说的?墙上写的‘1、2、3、4’满功整的嘛!”“好!你敢笑话我!”她扑过去,把他扑倒在床上,她这一回忆,笑喷了,也走了神,幸福有时写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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