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公司,不但要招聘人,还要培养人。你的担心多余了。再说,人力资源部要求接收好这个人,说是政治任务,是领导交办的。公司领导也专门给我谈了话。” 黄蓄英开导着王志成。主持工作以后,黄蓄英比以前更善于做思想工作了,说话的词汇如“培养”、“大局”、“定力”之类,丰富了很多。
“那……她是什么来头?”明知不该问,实在忍不住多嘴。
“我不知道。所有人都没有同我讲。”黄蓄英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仍旧微笑。
脑袋在飞速地转动,拿不准黄蓄英是真不知道,还是在坚决保守着秘密。如果有秘密,是什么秘密呢?
黄蓄英站起身来说:“好了。我看今天部里的人全齐了。明天,同向阳一起,我们先开个碰头会后,再开部务会吧。怎么样?”
志成说好,黄蓄英留下“简历”,轻轻地走了。
黄蓄英明明知道颜如玉的来头,故意不告诉,做得神神秘秘的,明摆着不信任自己。这又何必呢?同职级的人之间,分享背密的信息,关系才近。哪怕上级打招呼不要泄露,只要不是核心机密,透露一些无伤大雅。彼此同是副总经理,搞出高人一等的样子,实在没有什么意思。黄蓄英仅仅主持工作,就在显示身份上的差别了?
志成再看看“简历”,忍不住又欣赏了一下那张面庞。细细想想,一股被冒犯的感觉袭来。出身于草根,从小镇做题家开始,考本科、考研究生、考证书,没有强大的背景,只有辛苦的背影。凭着本事混到现在,凡事喜欢讲公平公正,本能地对来路不明的入职反感得很。颜如玉一下子就闯到了跟前,没有按公司通常的规则和流程,更没有人提前征求一下意见。自己好歹还是一个部门副总经理,掌管着公司的核算和报告这些重要业务,手上的数字动辄成千万上亿的,说起来对公司举足轻重的,但是真正地看,领导也没有把你当作什么重要的角色。不按常规出牌,安排一个人来工作,领导隔空传话,王志成你要做的,只是好好执行而已。
哼,等颜如玉来报道到的时候,好好训一下话先,一开始就压服她,否则不好管。志成打定了主意。
初春的天气黑得早,五点半下班,外面华灯初放,形影匆匆。
门吱嘎响了一下,罗边疆胖胖的身子挤了进来。眨着眼睛,脸上笑扯扯的,“志哥,出发了吧”。
罗边疆其实比志成大三岁,已经四十二了,但是除了开会,私下里一直叫“志哥、志哥”的。在贵西省,叫哥有表示亲密和尊重的意思,并不完全以年龄而论。
志成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来,警惕地往斜对门黄蓄英的办公室看了看,再侧耳听了听隔壁办公室向阳的动静。没有声音,估计他俩提前走了。毕竟上班的第一天,提前撤出战壕正常得很。
志成小声地问:“今天有没有人加班?”
“加班的人多着呢!财务部哪天没有人加班?‘表哥’们和‘表妹’们,填不完的报表!”
罗边疆学计算机的,一直觉得搞财务苦逼。他老家大西北,来贵西省上大学,毕业不想回去,孤身一人留在省城锦城市找工作。就业始终一道难题,在锦城市未能如愿。好在计算机专业属热门专业,通用性强,改到三四线城市,顺顺当当,进了信建公司的江南市分公司。最开始干营销,天天同客户混在一起,对外宣称深度了解客户需求,倾情做好解决方案,其实多数时候的精力在研究“东市买酒、西市称肉”。胡吃海塞,啸聚山林,虽然求人,可是快活了好些日子。四年前,因为要推进财务信息化管理,江南市分公司总经理曾智物色人员,把他从营销部调到财务部,做一些支撑性质的工作,他还闹过情绪。调动前,曾智把情况专门通报给志成,请志成多出课题给压力,应人尽其用,认识罗边疆自那日起。情绪归情绪,罗边疆很快上手了工作,不负众望,建了不少数据模型,写了一些小程序,不仅用在江南市分公司,还推广到了全省和集团,拿过创新奖,得了较高的公认。
“填报表的时候,哪有什么会计师,全都他妈的都是‘编表师’。”罗边疆继续说。
“你快点把信息系统搞起来,大家少加班少填表了,不就变回会计师了?”志成一边起身收拾东西一边说。
“信息系统肯定搞得好!有你亲自掌舵,没有任何问题。”
“我掌什么舵啊,是公司领导在掌舵,是黄总在掌舵。”志成心里很受用,嘴上反着说。
“志哥,你把我从分公司弄到省公司来的,我唯你马首是瞻。”
罗边疆最近进步很大,用会了“马首是瞻”之类的成语,代替了以前常说的“法克”、“卧槽”。有一次听他在讨论会上发言,嘴里冒出一串成语,如“博采众长”、“如切如磨”、“毕璐蓝缕”,天啊,志成讲话也没有用到过的,让人大吃一惊。历练和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哪怕到省公司工作才一年,哪怕他过了四十岁。
上市工作启动之前,管锋看得远,讲上市成功之日,一定有管理提升的问题,财务共享中心大势所趋,要先作规划。所谓财务共享中心,就是要把全公司的记账和报告的工作,放在一个实体集中操作,减少分支机构的重复劳动,提高规范化水平,提升工作效率。曾智马上推荐了罗边疆,这是一年前的事。
初来财务部,罗边疆尽显草莽本色。首先衣服穿着花花绿绿,在省公司员工里显得卓尔不群,志成批过两次,过了几个月才有所收敛,穿得素了。其次,对一些事物的看法与众不同,让人惊掉下巴。比如,他同志成讲:“他妈的,在你们省里,干事情要么在桌子上打太极,要么在桌子下踢脚,哪象我们分公司,有什么事情,只问三句话---干不干,哪个去干,干不成怎么办。多余的废话,一句没有!”有两次,志成让他写个讲话稿,他说没有学会,想拒绝工作指示还大放厥词:“领导讲话都是讲‘性’。开始是‘重要性’,后来是‘必要性’,最后是‘实战性’。再不,先讲‘要、要、要’,后讲‘不要、不要、不要’,象同女人**一样。啊啊,好舒服,我要要要,啊啊,我受不了,不要不要不要。”志成听着忍不住放声大笑,所言极是,问他怎么悟到的。罗边疆说从官场小说里看来的,在分公司搞营销,要研究市场,等于研究人性,其乐无穷。后来好歹交了稿子,真是按这个套路写的,也算基本靠谱。只是志成修改起来十分痛苦,恨不得对着他龟儿子的大肚子打上几拳头。
志成最受用的,是罗边疆常常装着不经意的样子,汇报抬“轿子”的问题。罗边疆会直言不讳地讲做某项工作能够给志成带来的利益。在写共享中心信息系统的方案时,他说:“这事做成了,志哥可以得一封号,‘共享中心之父’,哈哈。”在测算信息系统造价时,他又说:“人最爽的,不是‘摄’,而是’泄’,像小孩洒尿,像男人那个。花钱就相当于‘泄’,人间最爽的事情。志哥,我可以让你爽一把了。” 这样的话,直指志成内心,暗地佩服洞若观火,只碍于副总的架子,还要骂他讲得太直白太粗俗。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