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好几遍！”高晓乐冲我点头，“其实他最感兴趣的是那儿。”他手指的方向，是一座紧闭的木门。
　　“那是几号？”
　　“没号，从来没有给它编过号，里边的壁画早就剥落了，什么都不剩。我管它叫无名窟。”

　　日期：2012-3-14 22:02:00
　　“骗子，高先生，你是个骗子！”钱德勒全无风度的怒吼，伴随着一连串的手势。
　　高晓乐用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半仰在沙发上，还是他和钱罗佩初见的那个房间，只是双方的位置发生了奇妙的变化，钱罗佩站在窗口呼哧带喘，身边叉手肃立的查理脸还是那么黑，青黑。
　　“七天，整整七天。上帝创造世界也只用七天！”钱罗佩愤怒的解开胸口那颗妨碍他顺畅呼吸的纽扣，“可我们做了什么，去了七遍莫高窟，钻那些该死的山洞，呼吸那些该死的尘土。”
　　“七天很短，我的祖先创造那片山洞用了一千年。”高晓乐语气不像表情那么轻松。

　　“好吧，我承认，那些壁画和塑像很精美，异乎寻常的精美，那里是东方的卢浮宫。可是……”
　　“可是你的先辈破坏了它，不可饶恕的破坏。”高晓乐拧灭烟蒂，“你的俄国先辈。”
　　钱罗佩一时语塞，目光投向查理，瞬间又转回高晓乐。
　　“你已经看到了你前辈的所作所为。”高晓乐并没有看他，“用你的话说，故地重游。”
　　“可是，还有一个洞我们没进去，那个无名窟。”

　　“我说了，那里什么都没有，而且从不开放。”
　　“你也说过你认识一些人，有很多办法让我看到我想看的。”
　　“你究竟想看什么，钱先生？”高晓乐脸上出现了预谋已久的笑容，“敦煌的一切都在我的脑袋里，现在的，过去的，都在。”
　　“我不想看你的脑袋，那里全是谎言和狡诈。”钱罗佩从不屑和厌恶直奔愤恨而去，半路突然改道进入狐疑，他仔细端详着高晓乐，努力克制着不去看查理。
　　“岂敢在犹太人面前说狡诈，你抬举我了。”高晓乐很高兴自己能摆脱钱罗佩那种话剧腔，但很快又察觉到其中的乐趣，“敦煌的历史很久，久到象一棵古树，横生很多枝桠。恰好我熟悉其中的一根，跟你，跟无名窟都有关系的那一根。如果我没猜错，你那位先辈，肯定不止一次到过敦煌。”
　　钱罗佩接过查理递上的纸巾低头擦汗，动作细致缓慢得足以掩饰内心的慌乱和飞速的权衡，再抬起脸来时重新挂上了那种优雅却空洞的笑容，“高先生，请原谅我的粗鲁。请相信是气候和疲劳让我如此失态。允许我告辞，睡眠和一顿丰盛的晚餐就能让我回复理智。明天，或许后天，我们再见面好吗？”
　　高晓乐斜靠门框看着钱罗佩带领查理走出小院，过了片刻，小叶闪身进来。
　　“听到什么了？”
　　小叶一脸失望的摊手，“没敢走近，一句也听不清楚。可也有收获，总是高个说，黑脸听，然后做手势。他好像是哑巴。”
　　“那就是没有收获。”高晓乐装出同样的一脸失望，“笨死你算了！”
　　“高专家，欠我的房租该结了吧。你上礼拜给的不够，差好多。”小叶这次的台词和表情肢体动作浑然一体。
　　“明天，最多后天，这俩货还得来送钱。”

　　“你这么有把握？”
　　“绝对的！”高晓乐咬着牙笑了，“以前给你讲的那个故事，神秘的杜丁，记得吗？”
　　“那个俄国摄影师？”
　　“钱罗佩，是他的后代！”高晓乐用掌根使劲揉着自己的脑门，“这次我不会看错人，绝对不会！”
　　小叶一言不发地看着高晓乐，想帮他擦掉一段回忆却无能为力。
　　日期：2012-3-14 22:58:00
　　“这酒不如你店里的好喝。”我放下手里的酒杯。夕阳西下，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把这间餐馆的大厅照耀得金碧辉煌。
　　高晓乐啃着一块排骨连连点头，“我那酒有秘方，别的地方你喝不到。”今天的收获颇丰，他的心情肯定比阳光还灿烂。
　　“我有两个问题。”
　　“我只有一个，再加两个菜？”高晓乐扔下排骨冲我比划油腻的手指。

　　“加吧，我买单。”
　　“不加也是你买单！”高晓乐笑得两道法令纹一深一浅，“你第一个问题我知道，神秘的马丁是谁，对吧？吃完饭回去我给你看点资料。”
　　“别，我不爱看你那打印纸，你敢把字号再设小点吗？你早晚是全敦煌第一个抠门抠死的。”
　　高晓乐闷头点完菜又从我烟盒里拿了根烟，等我给他点上，才嘬着牙给我科普。
　　拜余秋雨所赐，不少中国人知道了从敦煌盗取藏经洞文物的英国人斯坦因。但是，外国人自敦煌盗宝，绝非从斯坦因开始，更没有到斯坦因结束。斯坦因的发现震惊了整个欧洲考古界，一波又一波的欧美考古队整装出发。

　　1914年8月，由俄国探险家奥登堡率领的俄国探险队第二次来到敦煌，与5年前的第一次相比，他们的经费更多设备更全，野心也更大——将敦煌全部文物连根拔起，搬运回圣彼得堡。为此，他们携带了大量在当时价格昂贵精密复杂的测绘设备，对整座断崖，甚至每个洞窟绘制平面和剖面图。他们幻想发现第二、第三座藏经洞，还计划对认为有价值的壁画和塑像进行整体盗割。

　　苍天护佑，测绘工作进行到尾声时，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奥登堡带着队伍匆匆回国，带走了对莫高窟443个洞窟的测绘图纸和部分文物。刚离开中国，考古队中的摄影兼测绘师，性格古怪行事低调，绰号“神秘杜丁”的杜丁斯米诺夫就离奇失踪。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几张测绘图纸。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囫囵吞枣的消化了这段故事，跟多的疑问随即出现。
　　“你的意思是，这个神秘杜丁，带着几张图纸跑了？”
　　“中！”高晓乐很享受这种用历史拼图虐待我智商和想象力的快感，“继续！”
　　我咬着嘴唇沉吟，努力把所有的点连成线，“也就是说，那图纸，或者说那张图纸描述的洞窟很有价值。在测绘过程里，他发现了什么秘密，他想独吞。”
　　“又中！你比看起来聪明，继续！”
　　“钱罗佩———神秘杜丁——白俄溃兵……”我盯着高晓乐笑意越来越浓的眼睛，“杜丁偷走图纸以后藏起来或者随便干什么过了几年，混进那只白俄溃兵队伍，又回来了？！”

　　高晓乐开始笑而不语，那种带着得意的笑看上去很讨厌。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简单也是最大胆的猜想，“桑耶大德法宝就藏在莫高窟，被杜丁发现了！”
　　日期：2012-3-15 20:20:00
　　4、
　　“全中！”高晓乐挤眉弄眼地冲我扬起酒杯，“我就知道，老段介绍来的人，肯定不傻。”

　　我跟他碰杯，用酒压抑着一脑袋的疑问和浅薄到可以无视的小小得意，“他们回来找你了？那个钱罗佩。”
　　“来了，三天以后。”高晓乐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了，“做足了准备，跟我摊牌。”
　　“他有什么牌？”
　　高晓乐沉默了一会儿，自己端起一杯仰头尽饮，“也没什么，反正我开了个高价，答应帮他找桑耶法宝。”
　　“就这么简单？”我知道他试图隐瞒些什么。
　　高晓乐的手机响了，他打了个不太小的酒嗝没再理我，兴致勃勃地跟电话那头讨论一笔关于清代绢画的古董生意。用脚趾头我都能猜出来那绝对是假货，跟那颗试图卖给日本人的天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