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芬芳坐不住了,满脸堆笑站了起来:“齐书记,这……这事我得解释一下……”
齐全盛根本不看赵芬芳,收拾着会议桌上的文件:“不必解释了,赵芬芳同志,你是聪明人,就好自为之吧!”说罢,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怒气冲冲地起身拂袖而去。
与会的书记、市长们全僵住了,谁也不知道齐全盛要去哪儿。
刘重天冲着齐全盛的背影提醒道:“哎,哎,全盛同志,这会还没散啊!”
齐全盛像没听见,快走到门口了,似乎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回转身对刘重天道:“重天同志,这个会你继续主持开吧,我请个假,这个,哦,头晕,得马上去一下医院!”
刘重天苦苦一笑:“好,也好!”又婉转地劝道:“老齐,那你也消消气啊!”
齐全盛没再搭理,步履铿铿出了会议室大门,脚步声响得让人心惊。
脚步声一点点远去,最后消失得了无踪影,会议室里才响起了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赵芬芳一副小媳妇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刘重天问:“刘书记,你看这会……”
刘重天平淡地道:“接着开!”又对记录人员交代,“全盛同志今天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请假,请记录在案。”敲了敲桌子,自己先说了起来,“同志们,今天镜州是个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省委和秉义同志的指示很明确,腐败案要查清,经济工作还不能受影响,所以,同志们说话做事就要注意了,没根没据的事都少说一些,千万不要再制造新的矛盾了!”
赵芬芳又要解释:“刘书记,这事的过程你清楚,我真不是故意要和齐书记过不去!可你看齐书记今天这态度,连我的解释都不愿听,也……也太过分了吧!”
刘重天摆摆手:“赵市长,你不要说了,还是谈工作吧!”
这日下午的碰头会,在齐全盛缺席的情况下正常开了下去,该定的事也定了,这种情况是过去七年中从没有过的。赵芬芳因此产生了两点感受:其一,齐全盛的权威已经从根本上发生了动摇;其二,刘重天虽然滑头,却仍在不动声色地向齐全盛步步紧逼,尚无退让的迹象。
晚上回到家,无意中在电视上看到,齐全盛突然出现在全市计划生育工作会上。
镜州新闻做了头条处理,报道说:“……市委书记齐全盛同志今天下午出席了我市计划生育工作会议,代表市委、市政府在会上做了重要指示。齐全盛同志指出,计划生育是我国既定的基本国策,因此,抓好计划生育工作各级丨党丨委、各级政府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丈夫钱初成看到这个报道便说:“看,齐全盛自己站出来辟谣了!”
赵芬芳笑道:“这不也说明他心虚了吗?过去他可不屑于这么干!”
钱初成说:“不过,赵市长,你心里要有数了,你就此失去了齐全盛!”
赵芬芳点点头:“是的,但我赢得了刘重天,——再次向刘重天表明了我的立场!”
十天过去了,杨宏志从肉体到精神全被王六顺讨债集团公司的人摧垮了。葛经理虽然把杨宏志看作是朋友,讨债的全套程序一点没少走。指铐上了,老虎凳坐了,“非自由体操”,“金鸡独立”,“长夜难眠”,“望穿秋水”也都来了一遍,个中滋味极不受用,罄竹难书。一套程序完整地走下来,杨宏志两个大拇指肿得像小猪蹄,小腿变得比大腿还粗,两只眼红得如灯笼一般,全身浮肿,却又见不到任何硬伤,愣是体现了讨债公司的文明程度。再说,人家葛经理又交定了他这个朋友,更是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额外照顾,矿泉水从十块一瓶降到了八块一瓶,盒饭从三十元一份降到了二十元一份,据葛经理和讨债公司的同志们说几乎没什么利润了。
这让杨宏志感慨万端:葛经理太大公无私了,对债主极其负责,这样的朋友也实在是太难得了。在目前市场经济的情况下,那么多党和政府的干部都被糖衣炮弹打中了,人家一个私营讨债公司的业务经理竟这么讲原则,拒腐蚀永不沾,简直是奇迹了。杨宏志挺后悔地想,早知有这么一个奇迹般的讨债公司存在,他又何必非要卷到田健的案子中去呢?把蓝天科技欠他的八百万债权债务委托给葛经理这帮朋友处理不就完了吗?哪会惹这么大的麻烦!
这个道理明白后,杨宏志就和葛经理真诚合作了,当初的借据改了,不是半年利息百分之十了,是月息百分之十,九十八万的账全认了,让怎么写信就怎么写信,让写几封就写几封。
怕葛经理看不起他的屈服和让步,还很正经地向葛经理做了一番解释:他这绝不是被全套程序压服的,而是被葛经理的人格精神和原则性感动的,是真心要交葛经理这个朋友哩。
嘴上说着感动,信里却耍着花招,杨宏志一再要老婆去找“吉老板”借钱来省城赎人。吉老板当然是镜州公丨安丨局副局长兼刑警支队支队长吉向东了,老婆应该明白。奇怪的是,先后发出去的六封信都没起作用,老婆就是不带钱来赎人,吉向东副局长那里也没有任何动静。
这日,终于有动静了,葛经理说到底和吉老板联系上了,吉老板和他老婆已经带了九十八万现金,下午三点到顾老板的华新公司赎人。葛经理让杨宏志做好回家的准备,还恋恋不舍地给了杨宏志一张名片,说是以后常联系。杨宏志激动得搂着葛经理号啕大哭了一场,抹着鼻涕眼泪想:葛胖子,这回你算做到头了,下面得到镜州走走法律程序了,你不徇私,我也不能徇私哩,该判你们这帮朋友多少年就是多少年,眼下正在打黑呢!当日下午四点,葛经理回来了,是独自一人回来的,带去的两个马崽没了踪影。
杨宏志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头,揣摸吉局长可能行动了,只怕行动不太成功,——如果成功,葛经理身后必得跟着吉局长和丨警丨察,便悬着心问:“葛……葛经理,这钱拿到了么?”
葛经理阴沉着脸:“杨老板,你还好意思问我?你他妈的够朋友么?你信中说的吉老板是什么人啊?啊?是不是镜州公丨安丨局的?幸亏我临时改变了交钱地点,自己也没露面,否则,不但我完了,连华新顾老板也完了,我们都得进局子,更重要的是坏了我们集团公司的声誉!”
杨宏志心里凉透了,声辩道:“葛经理,这……这是误会,肯定是误会!”
葛经理黑着脸:“没误会,我那两个弟兄是被公丨安丨局抓走的,镜州来的警车!”
杨宏志仍徒劳地解释:“他们……他们……他们可能是犯了别的什么事……”
葛经理不愿再和杨宏志啰嗦了,手一挥,对手下马崽道:“再走一遍程序吧!”
杨宏志“扑通”跪下了:“葛经理,我……我混蛋,我不是东西,是我不够朋友!”
葛经理看着杨宏志,简直是痛心疾首:“杨老板,你还好意思说什么朋友?你这是出卖朋友,这是忘恩负义,狗屎不如!先把招呼打在头里:我们集团有规定:凡因公入狱者,一律算出长差,一人一年工资、奖金、出差费按两万计。我这俩弟兄这次进去估计得判个五年以上,我现在先和你按五年结算,每人每年两万,两人五年就是二十万,这笔钱得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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