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善本道:“所以,老齐才急嘛,前两天得知了这个情况,私下和我说,要立足于解决问题,尽快解决!别闹得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对蓝天科技和蓝天集团,不但要救,还要救活,和德国克鲁特的生物工程合作马上落实,市里给政策,给优惠。就算证监部门抓住不放,一定要曝光,那也要在公布重大亏损的同时,公布和克鲁特生物合作的资产重组方案,目的只有一个:决不能给全国股民造成一种镜州投资环境差,坑害投资者的恶劣印象。”
刘重天本能地警觉起来:“这么说,田健非放不可了?”
周善本承认说:“是的,这不但是老齐的意见,也是我的意见,镜州形象总要维护嘛。”
刘重天哼了一声,带着明显的讥讽:“齐全盛维护镜州形象不遗余力嘛!”
周善本迟疑了一下:“重天,你不要误会,也不要想偏了,老齐就是这么个人,把镜州形象看得比他自己的形象还高,老齐这么做,本意恐怕还是善良的,不可能有别的目的……”
刘重天马上想到在出租车上听到的话,心里的火蹿了上来,很想借题发挥,向面前的老同学说点真实感受,做出自己的分析,可话到嘴边还是止住了,只道:“善本,齐全盛同志本意善良也好,有什么目的也好,我们都不要管,还是先把蓝天集团的腐败问题搞清楚再说吧!”
周善本点点头:“好吧!”略一停顿,又问,“重天,那么田健能不能先放出来?”
刘重天沉吟着:“就为了德国的那位克鲁特先生?赶快搞所谓的资产重组?”
周善本咂了咂嘴,试图说服刘重天:“什么所谓的资产重组?是实质性的嘛!你别这么情绪化好不好?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查清集团的严重问题!田健上任十个月来做了许多工作,集团拖欠股份公司的不少烂账还是他组织人查出来的,把这个同志放出来,对我们尽快摸清集团的家底会有好处。根据我掌握的情况判断,田健十有八九是受了白可树手下人的陷害。田健背着齐小艳、白可树这么查账,白可树、齐小艳能饶了他?不害他才怪呢!”
刘重天点起一支烟抽着,皱眉思索着,一言不发。
周善本又说:“这些天,我接到了不少电话,也接待了几位为田健说话作证的同志,包括我们镜州大学两个学部委员和北京的三个中国科学院院士。他们或者是田健的老师,或者是田健以前的领导,都愿为田健担保。田健的硕士辅导老师洪玉常院士还给我们市委、市政府写了一封公开信,口气措词都很严厉,要我们不要摧残人才,保护先进的生产力。”
刘重天这才开了口:“这些情况齐全盛同志都知道吗?”
周善本说:“都知道,洪玉常院士的信还是他批给我的,批得很明确:让我找你商量,最好是先放人,取保候审,那天在郑秉义书记面前,他不也这么提过么!”
刘重天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捻,明确表态说:“我看不能放!”
周善本有些吃惊:“重天,你这是意气用事呢,还是真认定田健受了贿?”
刘重天缓缓道:“田健是不是受了贿,现在不能下结论,还在查嘛!可有一点我必须说明:我刘重天决不会意气用事,更不会在这种重大原则问题上意气用事,你应该了解我。”
周善本火了:“我现在不了解你了!你这次到镜州成了钦差了,莫测高深,让人琢磨不透了!人家老齐哪点做错了?我看老齐是出于公心,是光明磊落的!把田健放出来,既有利于解决蓝天科技的资产重组,又能帮着我们搞清白可树、齐小艳他们的问题,你乱怀疑什么?你这种态度,让人家老齐怎么和你合作共事?重真的,我现在都没法伺候你了!”
刘重天深深叹了口气:“善本,你让我怎么说呢?”
周善本口气中充满怨愤:“我什么也没让你说,你现在是省纪委常务书记,士岩同志退下来后还不就是书记、省委常委了么?你老兄高高在上,嘴大地位高,不行,我就不这汪水了好不好?重天,我今天先和你说,明天一上班,就和老齐说,蓝天集团的事我不管了!”
刘重天本不想说,这时也不得不说了:“善本,你的情绪我能理解,我也希望你理解一下我。有些情况你不清楚:我们这个案子黑幕重重啊,举报田健受贿的杨宏志和蓝天集团一号人物齐小艳,是不是重要知情人?可这两个人全消失了,至今没线索,我怀疑他们会被杀人灭口!这时候再把田健放出来,出了问题怎么办?这个责任谁负?我们的案子还办不办了?”
周善本不禁一怔,这才明白了,过了好半天,沮丧地讷讷道:“还……还这么复杂!”
刘重:“你和老齐的意思我知道了,你看折中一下好不好?我和陈立仁同志打个招呼,田健作为一个例外,可以随时和你们有关人员接触,协助你们开展工作,只是不能把人带离专案组的驻地。一旦案子有了重大突破,情况向好的方面变化了,我们再考虑放人吧。”
这建议虽然不理想,却也合情合理,周善本只好同意了,脸上却仍是不悦的样子。
刘重天拍了拍周善本的肩头:“善本啊,你别给我拉着脸。你这个人心太善,满眼都是好人,不知道现在社会上多复杂,现在一些腐败分子有多恶劣,——有些身居高位的腐败分子甚至和黑社会勾结在一起,连杀人放火的事都干得出来啊!”
偏在这时,手机响了,刘重天先还没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是周善本提醒的。
刘重天接起了手机:“对,是我,我是刘重天,你是谁啊?”
电话里响起了祁宇宙的声音:“刘市长,我是小祁啊,祁宇宙。”
刘重天一怔,脸色变了:“祁宇宙?你……你被放出来了?”
祁宇宙在电话里急急地说:“现在还没有,刑期还有三年,我也不急。刘市长,你老领导到底又杀回镜州了!我太高兴了!齐全盛这伙人的报应终于来了!刘市长,这回你千万不能手软,该抓要抓,该杀要杀,七年前的错误不能再犯了,这回一定要给他们来个斩草除根……”
刘重天脸色白得吓人:“祁宇宙,你住嘴!我问你:你这个电话是从哪里打出来的?”
祁宇宙回答说:“省三监啊,我用的是吴大队长的手机……”
刘重天果断地合上手机,一时间六神无主,像被人当场抓住的窃贼。
周善本话里有话:“重得真不错哟,这社会是复杂啊,在押的犯人能在监狱里和省纪委书记通电话!国外反动势力还说我们没人权,我看不但有人权,简直是有特权了!”
刘重天无言以对,阴着脸走到电话机旁,问周善本:“有保密电话吗?”
周善本指了指另一部红机子:“这部是,那部不是。”
刘重天在红机子上匆匆按了一组号码,对着话筒阴沉沉地说了起来:“省司法局吗?哦,秦局长!我是省纪委刘重天啊。半夜三更惊扰你了,真对不起,先道个歉吧!”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不无愤怒,“秦局长,我请问一下:我省监狱里有没有特殊犯人啊?有多少特殊犯人啊?刚才,省三监有个叫祁宇宙的在押服刑犯居然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你这个司法局长是不是也经常接到这种犯人打来的电话啊?别解释,我不听,给我去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查实之后从重从快,严肃处理!你人手不够,我让省纪委派人去,要多少人我派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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