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3-30　22: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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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事就往老陈的房间跑。老陈曾经在省高院立案庭工作过，接访经验非常丰富，跟我讲了很多上丨访丨户的故事。他说这几年的信访状况和以前有了显著的变化，以前的上丨访丨户没现在这么多，而且无论是因为法制不健全还是地方政府的违法违规操作等原因，以前的上丨访丨户确确实实都是受害者。他们大多是有道理、有冤屈的，所以在接访的时候，大家都能感受得到这些人是值得同情的。而现在呢，虽然还有很多不足，虽然前路依旧漫长，但法制毕竟在逐步走向健全，地方政府的行政能力也有了明显地提高，但现在的上丨访丨户非但没有减少，却是一年比一年多。

　　老陈叹了一声，说：“现在这些上丨访丨户啊，真让人没法跟他讲道理。很多都是无理取闹，说到底，就是图个钱。有道是无利不起早啊，这些人都指望着靠上丨访丨一夜暴富了，胃口大的吓人，动不动就要几百万上千万的，真以为法院是开银行的。”
　　我说：“是啊，现在有些上丨访丨的真是气人，让人没法同情。”
　　老陈说：“现在的信访，明显的一个变化就是职业化了。好多人什么都不做，全职上丨访丨。对于他们来讲，上丨访丨就是他们的工作，好比一锤子买卖，想着后半辈子就靠息访换来的钱过好日子。最近两年还出现了上丨访丨代理，我们前两天刚抓到送回去一个。”
　　我问：“啥叫上丨访丨代理啊？”
　　老陈说：“就是代理别人上丨访丨的呗。”
　　我很诧异，因为上丨访丨在我的理解里一直是个蓬头垢面风餐露宿的辛苦活，还有人有钱去雇代理人？
　　老陈说：“上丨访丨属于普通的民事行为，从法律上来讲是可以代理的。有些人想靠上丨访丨发财致富，自己又没时间或者不想吃那个苦，就花钱找人代替自己来上丨访丨。他们找的代理人，一般都是会闹的，胡搅蛮缠不讲理的，我们遇到了也很头疼。”
　　我说：“以前还真没听说过。是不是就像我老家农村里那些专门替人哭丧的人一样，有人家办丧事了，就花钱请这些人来哭。他们哭的那叫一专业，时间又长，调门也高，感情真挚，台词丰富，不做作不单调，听着比真正的亲属哭得还悲痛，不知道的真以为全是孝子呢。这真是哭成艺术了。”

　　老陈说：“对呀，他们也是上丨访丨成了一门艺术了。上丨访丨户之间是有自己的小圈子的。这些做上丨访丨代理的一般也是之前自己上丨访丨过，访出名声来了，所以人家才会找他们代理。说他们不懂法吧，他们背起法条来比你们这些科班生还熟；说他们懂法吧，他们只挑对自己有利的法条讲，断章取义，业务稍微差点的还真能被他们唬住。而且这些人又会哭又会闹，敲锣打鼓拉横幅，拐棍血书汽油瓶，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当真是无理胡搅三分，有理吃倒富翁。前两天我们送回去的那个，上丨访丨了27年了，代别人上丨访丨也有十几次，那叫一个能闹！思维偏执，容易激动，根本没法沟通。据说他靠上丨访丨已经挣了三百多万了，包括他自己的案子法院赔了二百多万，还有代理上丨访丨的佣金。在上丨访丨户的圈子里，每个人都认识他，大家都喊他‘老师’。这样的人只要有那么一两个，就能闹得一整个部门鸡犬不宁，要是他们再搭上个人大代表或者政协委员什么的，那法院可真是焦头烂额了。”

日期：2010-03-30　22:04:03

　　我对此是深有体会，赶紧应和说：“哎，可不是嘛，这些人大代表没几个懂法的，上丨访丨的还就爱给他们写信寄材料，这些人也看不懂，随便批示个依法办理就转来法院，偏偏领导还特别重视，可苦了我们这些办案子的人喽。还得向这些代表汇报，他们也心安理得地觉得这都是应该的，一身正气地说自己是为人民说话的。奶奶的，他们让法院判他们自己的公司胜诉的时候怎么不说是为人民说话的？我现在是看到这些代表就头疼。老陈，你看，马上两会就要开了，这些代表、委员不知道又要给法院提多少意见。平时正事不干，一开会一堆牢骚。”

　　老陈说：“提意见是难免的，法院总是面对相互冲突的两个利益，不管怎么裁决，都至少会得罪其中一方的。这些代表委员的代表的不是人民，而是自己的那点小利益或者背后的利益集团，他们对法院没有意见就怪了。对其中很多已经权势在手的人来讲，这个国家没有法院，没有法律才好呢。”
　　我说：“我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当上代表的，反正我是从来没投过票，他们怎么就代表上我了。我从网上看到好些个弱智提案，我都觉得丢人，他们怎么好意思提出来的。都不知道这些代表整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老陈说：“我活了50多啦，不也没投过吗？年轻人，想开点，中国人口这么多，怎么可能大家都有机会投票呢，党已经代替我们投啦！这些代表也是公众人物，也想争夺个话语权，那些讨骂的提案，也许就是想吸引人们的眼球而已。总之，不管他们做什么，背后总是有商业目的的。”
　　我笑起来，说：“老陈啊，你都这一把年纪了，怎么思想还没被统一啊？你看你说的这些话，太不和谐了吧，这应该是二十几岁的愤青说的，不是你一个老头子说的。怪不得你这么多年一直不能进步。”

　　老陈也笑起来，说：“愤青强身，愤老强国啊！”
　　笑了一会，老陈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你们涂城那个重点上丨访丨老户，叫蔡志华的，露面没有？”
　　我说：“没呢，我们邹庭长和牛庭长带队天天就等他呢。”
　　老陈说：“你们这个蔡志华也算是个上丨访丨代理了，听说他们村每家每户都出钱供他上丨访丨的。他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胆子大点子多，煽动性强又敢于出头，你们得小心应付。上次在我们省高院门口，他就跟法警打起来了，结果把法警打住院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我说：“你们那法警也太没用了吧？”
　　老陈说：“哪儿啊，那法警根本没敢还手。省院制度严格，之前就有法警动手被开除了的，这小伙子被几个人围着打都没敢动，旁边的人也拉不开。”
　　我说：“这……最后怎么处理的？”
　　老陈“哼”了一声，说：“怎么处理？蔡志华他们到省委门口去闹，说法院干警殴打上丨访丨户，写了一堆举报信给省委、省人大、省政法委、省纪委，想把事情闹大。我们院长去省委把情况汇报了，政法委书记说让我们安抚。结果我们法警队长给蔡志华他们赔礼道歉，蔡志华这还不乐意呢，还说要我们赔偿医药费。最后赔没赔我不知道，反正是挺丢脸的。这之后再有上丨访丨户在门口闹，法警都躲在岗亭里不肯出来了。”

　　我心想是挺丢人的。不过这事儿没法说。法院被人打了还要给人赔礼道歉，说出去谁信哪？大家都知道，法院多横啊，那叫一个牛13，法院不欺负别人就万幸了，还有人敢骑到法院头上？如果不是在法院摸爬滚打了这些年，我最多也就当笑话那么一听。但这不是笑话，而是让人难以消化的事实。其实法院一直被人骑在头上，只不过是以前不习惯，现在习惯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