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公当年在省城洪门奇遇》
第2节

作者: 风中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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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外公起来拆了一块店门板,探头看了看,沙基路上已经基本结束了一晚上的喧闹,趋于平静,我外公忍不住又骂了“猫屎强”一句,突然就觉得饿了,醒起旁边清平路伍老财的云吞面铺应该快收摊了,连忙随手拿起一个汤碗就冲向清平路。
  这个云吞面摊是一个叫伍福财的人开的街边摊,一辆云吞面车却是沙基远近驰名,十分好吃,人人都叫他伍老财。而且这个伍老财很古怪,每晚都是很晚才开摊,然后凌晨才收摊,风雨不变,仿佛就是专做夜市。有时候整条清平路都冷冷清清,还见到他的云吞面摊车在那里停着。
  我外公怕他已经走了,三步并作两步兴冲冲地跑到清平路上,整条街都已经黑灯瞎火,唯独万幸的是还看见伍老财那辆云吞面车,车上还立着他那面绣着“伍财”两字的小旗。
  我外公立刻隔着十几步远就大声喊道:“伍老财,四两细用行街呀!”我外公虽然来了沙基没多少天,但凭着他的交友广阔性情早就和伍老财十分熟络。
  等到我外公走到近前,居然发现车前那张桌子旁还坐着两个顾客,另外还有两个在云吞面摊旁站着。我外公笑道:“伍老财,这么晚还这么好生意呀。”

  正在做面的伍老财听我外公这么一说,连忙抬头看了他一眼,刚想说点什么,我外公就把汤碗和钱放在车里,大声嚷道:“快点整面啦,今天我干脆在这里吃了,这位老友麻烦借光。”说完我外公就坐在了那两个顾客的旁边,拿起了一双筷子。
  据我外公回忆,伍老财当年大概三四十岁年纪,一向沉默寡言,实在想不到后来他和他的后人把这个云吞面档做到直至今天这么有名。所以当时伍老财一声不发就开始下面,我外公也毫不奇怪。
  但是很快他就觉得有点异样了,因为旁边那个顾客不单止一言不发,而且似乎衣服也很古怪。当时是大热天气,虽然清平路上十分漆黑,但是我外公还是约摸就着那个云吞面车上的小洋油灯看到这两个家伙居然穿着十分厚重的衣服。
  我外公十分奇怪,加上他本就是爽直的人,忍不住就当场道:“喂,两位老友,怎么这么热的天时还穿这么多衣服呀,不怕出热痱吗?哈哈。”说完还笑了起来。
  后来我听了外公的这段经历之后,也很佩服他老人家居然没心没肺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笑了出来。
  当年的伍老财应该也是这样想得,脸色开始变了变,抬头看了看外公。我外公却毫不在意,继续和两个人在聊天,他老人家天生就喜欢四处结交朋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空当和人侃大山了。

  但是那两个顾客似乎对我外公没什么兴趣,还是一动不动。脸目都藏在灯光的阴影里。
  突然,我外公终于意识到什么了。因为他发现那两个人身上穿得的居然是大戏班里的行头,靠近我外公那人穿得是小武生的行头,束身短打;远一点那人好像穿的是青衣的打扮,似乎还是个女的。
  我外公有点奇怪:最近好像没什么大戏班演出呀,就算有也都是在长堤那边的利舞台呀?难道是陈塘南那个什么大戏训练学校的?
  他忍不住眼角扫去伍老财那边,心中一寒,绕是他这么胆大,还是忍不住吐了口气。
  因为他看到了站在了云吞面车旁的另外两个顾客。一个正对这伍老财,背对着桌子这边;另外一个站在伍老财旁边,正在看他下云吞面。那个背对着桌子这边的人也是大戏戏服行头,看来是小生打扮,拖着两条水袖。把我外公吓到的是那两条水袖上是血迹斑斑,我外公在往下一看,桌子以下居然是空空如也!难道这个人只有上半身?
  至于那个正在看伍老财下面的人,整个脸正对着我外公,刚好被小洋油灯映射到,是青森森的一片。我外公再大大咧咧的人,也应该明白那不是正常人的人脸了。

  但是这个时候,我外公却做了件常人都不敢做的事,也把当时听故事的人吓了一大跳。

日期:2010-9-22 14:43:00

  我外公突然大声对伍老财吆喝道:“伍财记,弄多二两净云。今晚我万岁,请这几位老友!”
  我当时听这故事的时候也忍不住问他,您老人家是不是神经也太大条了,在那个环境烘托下,居然还能说出请客这话?我外公笑了笑,说反正以前没见过好兄弟,难得这次碰上了,干脆看看他们究竟怎么吃面的,也算交个朋友。什么?这也能交朋友?我彻底无语。
  我估计当时的伍老财也是这种心情,听到我外公这样喊他,脸色更差了,不停用眼色向我外公示意。但是我外公心情放松下来,倒更自在了,不停地催伍老财快点下面,还拿着筷子在自己的裤子上擦了起来。
  坐在旁边那两位还是一言不发,不过我外公倒留意到那个站在伍老财旁边青脸的朋友这个时候开始有表情变化了。原来伍老财终于把他那拿手的云吞面放在了笊篱上面,沉到了那锅汤底里。伍老财的云吞面汤底十分正宗,远近驰名,这个时候水汽一蒸,香气四溢,那青脸的朋友明显十分受用,拼命地用鼻子在吸。
  我外公现在才发现,这个人原来是个戏班二花脸,那青色是靛青的颜彩,不过似乎已经上了面很久,那些颜料都开始褪色。
  外公心里一乐,好呀,小武、青衣、花脸都来了。难道我赶上了大戏班晚上出来宵夜?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了,因为这个花脸可能吸面的香味吸得太过用力,身子向旁边稍微移开,在他的戏服上居然是鲜血淋漓,好大一个透明口子。以外公的经验,那明显就是刀伤,一刀洞穿那种。

  但是一个大活人受了这么严重刀伤还能出来买面宵夜?我外公情不自禁看了看伍老财,伍老财这个时候对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似乎告诉我外公:“你小子终于知道了吧?”
  我外公再看看桌子旁这两位,头还是垂得很低,一动不动。尽管仲夏夜还有丝丝凉风,但是他们的衣角却纹丝不动。我外公形容当时他浑身好像掉进冰窖一般,虽然他之前一直不怕,不过现在他终于明白跟前这四位恐怕是过去得有点不明不白那种。
  正在害怕,伍老财偏偏还做好了面,放在了外公的大汤碗里,倒了汤,洒上韭黄,端了过来,放在了外公的面前,然后就走回了面车那里。临走开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外公当时气得都快晕了过去: 伍财记这短命种摆明了就靠害呀!果然,那花脸和那两水袖都是血迹的小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到了桌子前,就站在了外公旁边,应该是被那云吞面的香味所吸引,伍老财的云吞面果然不同凡响。
  我外公冷汗已经把衣服都透湿了,动也不敢动一下,只用眼角扫去,那个小生就站在自己半尺距离,腰以下部分居然是水汽朦胧,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我问过外公,当时他离好兄弟这么近,感觉到寒气吗?外公说当时那个环境,光他自己就已经透心凉了,而且那种凉是从脚底一直到心,一种无法形容的寒冷,哪还能分辨出他们是不是冷的?

  桌子旁坐着那两位居然也转过身来,向着外公这个方向。外公这个时候也没胆量去跟他们交朋友了,只是一味地看着面前这碗香气四溢的云吞面,平常甘之如饴的西关美食,这个时候竟像定时的丨炸丨弹。看这两位的意思,居然好像是催促外公开始吃面了。
  有这么多位好兄弟看着外公吃云吞面,估计他也是西关沙基破天荒第一位了。
  外公跑又不敢跑,骂又不敢骂,僵持了小一会儿,横下心来,叫了一声:“各位老友,我不客气了。”
  说完就战战兢兢地拿起筷子准备夹面,就听到了身旁滴滴嗒嗒地声音,扭头一看,原来那个二花脸正低头看着他这碗面,嘴角边滴下一些不知是血还是口水的东西,差一点就碰到了他的大腿。
  我外公这个时候却忍不住了:你们就算要看吃面,也不能欺人太甚,老子都已经说要请你们了,你们居然还来吓唬老子?你班契弟太不讲道理了!说完就把筷子一扔,准备骂人了。
  伍老财一看我外公这个动作,就知道他要翻脸,刚想上前拦阻,街头那边突然传来激烈的嘈杂声和打斗声,听声音似乎动静还不小。
  我外公和伍老财都被声音吸引过去,情不自禁向街头那边望去,只见大约十几人边打边骂,向着云吞面档这边而来。
  外公连忙再扭头看去,那四个大戏装人已经销声匿迹,桌子上只剩下了一碗还是热气腾腾的云吞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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