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思愁》
第18节

作者: 天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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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樱唇微微弯起,似是承认了这句话。
  其实,作为赵家的当家太太,管着那么多的铺子,田产,人,她私下里的手段,见不得人的不要太多。
  只不过,那些往事就随风散去罢。
  毕竟,她如今是丧夫的、清清白白的小寡妇。
  她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梦里有慈祥的祖母,还有下大雨时,她披着蓑衣,光着脚丫子,在青石板上踩来踩去的欢乐。
  直到,咏雪慌慌张张地唤她:“娘子,娘子,咱们铺子的大门,被人泼粪水了!”
  尽管天气有些冷了,早起的风儿一阵一阵刮着,但泼在门扇上的粪水,仍旧臭不可闻。
  阿元用清水使劲地擦洗着,秋婆婆和盈婆婆还没有来,辛嫂子想帮忙,但想起锅里的翻滚的汤水,又不敢上前。
  灵石镇上的人都早起,有的捂了鼻子,有的一边吃着煎饼一边嗅着臭味:“可真臭!”
  张伯年早起上学,路过铺子,忙将书袋放下,撸起袖子要帮忙。

  阿元拿着拖把,一下子戳向他跟前,愤怒道:“张伯年,都是你娘干的好事,你别假惺惺的!”
  “不可能!”张伯年一怔。他起来的时候娘说不舒服,还在床上躺着。
  阿元现在可是彻底看不起他了:“昨儿来我们铺子门口磕头,今儿泼粪,你是金窝窝头,我们咏雪也是别人家的心尖尖,劳烦你回去告诉你娘,别再来烦我们了!”
  张伯年又怔了。昨日他从顾老师家离开后,便到了镇外僻静的地方散心,很晚了才回去,他娘说不舒服,在灶里给他留了两张饼子,早早歇下了。他娘整日不舒服,他也没有多想。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咏雪,她可还好?”
  阿元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只埋头擦洗着。他觉着东家说得对,这件事本就是因张伯年而起,那余嫂子不去找自己的儿子,反而来寻他们的麻烦,已是本末倒置。

  张伯年拾起自己的书袋,掉头往家走去。
  他才走了没多久,苏云落领着咏雪出来了。她换了一件枣红的披风,梳着高髻,髻上插着白玉做成的梳子,眉毛描得有些凌厉,口脂亦用了枣红的颜色。她微微抬着头,杏眼无波,只看了一眼周围围观的人群,那些人便觉得寒风扫过,顿时不敢多言。
  苏家鞋袜铺的东家是一个外乡的小寡妇,大伙都知道,但真正见过苏云落的没有几个人,背地里自是嘲笑过几回,有些胆子大的鳏夫,还放话要收服这外乡来的小寡妇。后来苏家鞋袜铺在秋祭上出了风头,他们又觉得这小寡妇竟还是个有趣,私底下将话儿说得更不堪。
  如今真人出来了,他们却是害怕了几分。这小寡妇看着美则美已,却像是个克夫的。
  对,就是个克夫的。不是个命硬的,还抵挡不住这样的美人。

  苏云落吩咐阿元:“凡是今日进鞋袜铺的客人,皆赠送两双罗袜。”
  阿元应下,目送着东家雄赳赳气昂昂地领着咏雪,似是往张伯年家去了。
  张伯年推开院门,就瞧见自己的娘,正捧着一碗粥,手上拿着一张饼子,吃得正香。听得动静,她看到是张伯年,一下子愣了,却很快反应过来,厉声道:“你怎地不去学堂?”
  张伯年看着她额上有淤青,果真是到苏家鞋袜铺去磕头了。
  “娘,咏雪对我们家有恩……”

  “什么恩?!不过是以前的几口饭,便能当作恩情吗?或许她便是看你聪慧,以后等你大器有成,想挟恩图报!”余嫂子中气十足,哪里像是不舒服的人?
  这么些年,张伯年早就习惯自己的娘先发制人,先声夺人。
  他忧伤地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在寒风中抖动:“娘,方才你是不是到苏家鞋袜铺泼粪水了?”
  余嫂子不说话,只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张伯年颓然在门槛坐下,瘦削的肩头落下:“娘,你能不能讲些道理?”
  余嫂子嗤之以鼻:“讲道理?若是我讲道理,你便不可能活在这个世上,更不可能在学堂里读书。”
  她稀里呼噜将粥喝完:“那贱蹄子如今要挡着你的前程,我作娘的,还不能去见她了?若是以后你娶了她,家中还有娘的地位吗?”
  她狠狠地扯了一口饼子。
  动作粗鲁又凶狠。

  张伯年猛然抬头,看着他娘,却又讲不出话来。
  苏云落与咏雪走到张家院门时,听到的便是这句话。
  咏雪红了眼睛。
  苏云落气定神闲,双手拢着手炉:“你放心,若是家中有像你这样的娘,有哪个瞎了眼的姑娘敢嫁进你张家门呢?”
  她声音清冷,在冷冷的寒风中,倒也相衬。
  余嫂子惊愕:“你,你来我家作甚?”
  “你既去得我的铺子,我为什么不能来你家的门口?”苏云落瞄一眼张伯年,啧,这好好的少年,摊上这么一个娘,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后宅生活。他倒是想娶,她还舍不得将咏雪嫁过去受苦呢!
  张伯年跳起来,朝她一揖:“苏娘子,真是对不住,我在这里替我娘道歉了。”
  “你如此作贱作甚?你以后是入仕的,她不过一个低贱的商户,哪里用得着你道歉?”余嫂子一下子就炸了。
  苏云落拧眉。
  她越过张伯年,缓缓向余嫂子走过去:“我打开门清清白白做生意,如何便低贱了,倒是你,往我铺子泼粪,毁我私产,我要抓你去见官!”
  她长得美,云鬓高耸,眉毛特意画得凌厉,口脂更是用了枣红的颜色,配着枣红的披风,端出做了赵家七年主母的气势,如今步步逼近余嫂子,倒是有些吓人。
  余嫂子抓着碗,紧张地往后退:“你,你毁我儿前程,我不怕你……”
  苏云落仍旧步步逼近:“张伯年如今不过是一个学生,以后有没有前程还另说,但你如今毁我铺子声誉,毁我私产,却是镇上的人都看到了的。”
  寒风刮过,掀起苏云落的枣红色披风,气势更加汹汹。
  苏云落凌厉地看着她:“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往我铺子泼粪的!”
  咦?
  咏雪有些糊涂。
  张伯年也愣住了。
  泼粪的,另有其人?
  余嫂子忽而尖叫一声,手上的瓦碗使劲往苏云落扔过去:“贱蹄子!贱人!”她想起她的亡夫,当年就是为了一个长得比她貌美的小寡妇,甘愿到外地去做生意,半途却被人劫杀了。他死便死了,还要害得她那么惨!眼前这姓苏的,一样是小寡妇,一样的下贱,该死!
  那只瓦碗有苏云落两只手掌那么大,余嫂子使了大劲,苏云落若被扔中,嗯,应该很痛。
  咏雪尖叫起来:“娘子!”
  张伯年也哑着嗓子喊:“娘!”

  电光火石之间,那只瓦碗被什么东西击中,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才晃晃悠悠地坠落在泥地上。与苏云落的距离,只有两个指头。
  一切又惊险,又刺激。
  饶是苏云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心头仍旧不由自主地一松。方才她是真怕那只瓦碗砸在她的身上,弄脏了她的枣红披风。她可看见了,那只瓦碗里,还有稀稀拉拉的几颗米粥。
  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只碗为什么半途而废,放弃攻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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