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妈，我好长时间也没来看你了，本来……想把我爸骨灰扔别处去，别让他继续来烦你，可是想来想去，本来买这块墓地的时候，就是两个人的……活着就打，现在你死在前面，你大，让他继续去找你吧。想想我这几年，一直在外地上学，也挺不孝的，清明、你的忌日，我都不能赶回来……其实我这几年，这几年也很难，你刚刚死的时候，还没意识到，少了你又会怎么样，可是怎么样？日子一落千丈，天天像盼着出狱一样地熬，没顾上天天想着你，现在猛不丁的……我竟然连你的样子都记不清楚了……我是不是太不孝顺了，我想不起你的样子了妈……

　　我哽咽着，不断地跟我妈诉说，说我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我要找工作了，我找男朋友了，想带给她看看……可是……她也看不见了。
日期：2010-02-04　19:23:19

　　53.
　　回到北京，我感觉像抽掉了一层皮，特别的，厌倦一切。
　　Y急坏了，说干什么去了一走就没消息，打电话也不接，（我们大四的时候，都忙着写论文和找工作，学校很宽容，而且我们学校一般都不查夜，彻夜不回没有事情）。
　　我说心情不好，不想在宿舍闷着，我说，要不咱们出去开房吧，我想出去呆两天。Y愣了，说你这是怎么了？脑袋受啥刺激了？不是要留到结婚吗？我说没事，我就想出去呆着。Y想来想去，还是去开房了，对我还挺照顾，开了个五星级的（Y的家庭条件很好），说，不管怎么样，你只要开心就好，你要想吃什么，也不用出去吃。
　　Y跟我交往几年，最多拉拉手，有时候想亲我，还被我避开，想亲热一点，会一把推开他。搞得他只能把我给当神仙一样供着，这次他虽然觉得奇怪，疑惑，但应该内心还是很雀跃的。
　　我麻木的，跟着他，他把浴缸放满了热水，我坐在里面，有些发愣。他说没关系，我帮你洗洗，你要不想也没关系，咱们洗洗，看看电视就睡觉哈。
　　出来后，他说，还想不想吃点东西，我摇摇头，躺下睡了。他站在床边，看着我，呼吸急促。然后试探触摸我，我说你想要吗？他赶紧收回手，说，不是，就像摸摸你……你别生气。我说，我不生气，你要想，就来吧。他有点吃惊，说，你怎么想的？怎么想开了？我说你把所有灯关了，把窗帘都拉上，一点光都不要有。Y照办，黑暗中摸过来，我吓得一抖，他说，要不……要不可以，就算了，我能等。我说，来吧，没事，这是早晚的事，我就是紧张……

　　咬着牙，忍着痛，过程中Y不断问，还好吗，疼不疼，……事毕，Y说，要不打开灯……我给你去洗洗？我说好。一开灯，有些刺眼，我扫了Y一眼，很大，怪不得很疼很疼。Y说我扶你去卫生间，我起身，扫了一眼，床上也没有落红，下床立刻觉得腿软，全身疼痛，下身巨痛，几乎站不住，走了几步，血就顺着腿缓慢地流了下来。
　　Y说，你……你先扶着床边，我先去给你调调水温，给你洗一下。然后扶我进洗手间，我站在花洒下，说，你出去吧，我自己洗。他出去后，我洗着洗着，还是觉得很疼，先小声哭，然后慢慢声音大起来，成了痛哭。Y冲进来，说怎么了这是？是疼还是？都是我不好别哭了……我会对你好的，我们毕业后我跟家说咱们结婚好吗？
　　我呜咽着，我说，我爸死了，我回去给他下葬了。我爸也死了，就剩我跟我妹了。Y有点急了，说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你要说我肯定不这样……我不好，你别哭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哭得昏昏沉沉，Y哄着我睡觉，我终于睡过去了，连着几天，我几乎都没合眼，一闭上眼睛，过去的事情就像潮水一样涌来。
日期：2010-02-04　19:54:50

　　54.
　　第二天，我跟Y说，想一个人呆着，静一静，Y犹豫了半天，说，你别做傻事啊，别出什么事情，要不我还是陪你吧。我说我才不会寻死，就是觉得很累。我要死，我妈死的时候我就跟着去了，我还活到今天干吗？放心吧，就算天塌了，我也会找个地方藏起来，不会想死。Y又坐了一会，说，那我就回学校了，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立刻赶来，你好好在这里休息，我回头再来看你，好吧？

　　我点点头，送Y走了。
　　呆坐了一会，我给老顾打电话，我说老顾啊，干吗呢？她周围有些嘈杂，声音依然是欢快的，我都想象得到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她说在单位呢，我说有时间出来一起说说话吗？老顾说，你个丫头，馋啦？想去哪里吃饭？我吸了一口气，忍住眼泪说：老顾，我爸死了，我回家了一趟刚回来，想找你说会儿话。电话里静了几秒，然后她声音稳重下来，说行，在学校吗，开车过去接你一块出来。我说，不是，于是报上了酒店的地址。老顾说，怎么去那里了，行了等我，到了给你电话。

　　老顾看我第一眼，说，看，丫头有些瘦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想了一下，又说，你该不是……
　　我点点头：跟我男朋友，是我第一次。
　　老顾叹气，说你这个傻丫头，一声不吭，就知道干傻事。你才多大啊，这个急什么，你们现在的孩子，真是跟以前那代人不同了……
　　老顾开车，说去哪儿，请吃啥都姐姐都请你。我说没胃口，找安静的地儿。
　　我对着饭，咽不下，老顾说，看你这脸色，要想哭，就哭出来吧。我说，我才不想哭呢，我这是经历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夜，我内心复杂着呢……老顾说，快别想贫两句了，就你这样，我觉得还是听你哭几声更顺耳朵。
　　我说老顾啊，我为啥高兴不起来呢，以前的时候，就想着他啥时候早死，等他还没咽气，我就一定要跑他面前，指着他鼻子大骂：你个畜生！混蛋！早该死了！你闭上眼就能看见地狱什么模样了！你不是凶啊？厉害啊，你再继续蹦啊，打我们啊，你老啦，没力气啦，现在我伸手就能捏死你！你不是想死了跟我妈合葬？做梦！我把你烧成灰撒垃圾池里去，你就配去那种地方呆着！混蛋！
　　老顾说：哟哟……这脾气大的，声音低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骂我呢。看你这样，是不是很遗憾，没来得及临终感言？
　　我说我遗憾什么，从看见他盖着白布，到送去火葬，我头扭一边，看都不看，我都没哭，他不配。

　　老顾说，行了丫头，人前不哭，自己偷着哭吧，好歹心里好受点。其实我还替你愁，要你爸老这样，治不好，以后万一惹祸了又怎么办？你爸一辈子了，活得是稀里糊涂，早点去了，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吧。
　　我说，他有那个命吗？他积德了吗？他下辈子，下辈子别再让我遇见他，否则挫骨扬灰，死了也给他鞭尸。
　　老顾说，这嘴，真够狠的，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人死如灯灭，你还这么年轻，要好好活着。大好生活在前面等你呢。你看……从今天起你就算女人啦，我以后不叫你丫头了。等你再过几年，好好工作，找个好男人结婚，放心吧像你爸这种的你再也遇不上了。回去后，自己好好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以前那么难那么苦你都熬过来了，现在，你爸也解脱了，你也算解脱了，好好活着，觉得命运不公平，你只要活得光彩动人，就是扇给命运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