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湮没的历史-浦东抗日游击队》
第2节作者:
九大喜 可只有40个听客,实在是少的过分,这样下去书场老板也要给脸色看了。
这其实怪不得他,“八一三”后,小镇日常平静的生活就此化为飞灰,虽然此地并无东洋兵驻扎,可是那些打着太阳旗的黄协军,保安团,税警团却一个比一个狠,每次来都闹的镇上鸡飞狗跳,加上战乱导致的溃兵和原本的地痞流氓合流化作土匪,大家的日子越发难过起来。
原本捧场的老听客的要么没了心思,要么没了余钱。
先生不是不晓得这种情况,他也动脑子,这几天说的是“昆山书”,不见于正册,却是跑江湖赚钱的大门槛。
这段分支剧情大意是,小青见白娘子与许仙“成亲”,心思激动下也要“成亲”,白娘子便告诫她“你只有五百年道行,若与许相公‘成亲’只会害他日渐消瘦,最终一命呜呼。”
小青气不过,离家出走来到昆山镇,迷惑了一位顾公子,与之“成亲”三个月后,顾公子瘦的皮包骨头,眼看要归西,关键时刻白娘子赶到,再次打服小青,救了顾公子一命。
原本这是乡人最喜欢的一段书,不但打的热闹,“成亲”更是先生施展口技卖弄本事的好机会,往往让听客们面红耳赤,低骂几声“台上的赤佬,实在不老实!听不下去哉!”但脚下生根岿然不动,第二天还是准时买签子入场,先生若是跳过,还要被大家现开销,加罚口技若干。
可今天,小青或者说说书先生正不惜工本的大肆“迷惑”顾公子,这是滴滴刮刮的“肉段书”,台下听客还是无精打采,说书的都有点人来疯,下面听客哗啦啦叫好,他在台上好像吃饱野山参,精气神吊足,不光一张嘴就是天花乱坠,就是手面动作,头面表情也活龙活现,碰到人来疯结棍的,少不得正书结束后还主动加送大套琵琶(民乐琵琶独奏)以酬知音。
可像今天这样,台下一片萧条,间或还传来唉声叹气,台上自然受影响,嘴巴打格愣,犯口冲,浑身上下骨头缝里都开始冷索索,手面动作慢一拍,不像说书倒像是木偶戏。
先生自己晓得毛病所在。肚皮里生出一股气来,面皮上却热辣辣的痛,后腰也开始不灵活,这是上个礼拜他过外白渡桥时,没顾得上给桥堍站岗的“皇军”鞠躬,东洋丘八脾气丘,顿时飞过来两个“命大”(日语:耳光)还加一枪托,自己还得站直身体回一句“哈衣”,否则旁边的大狼狗就扑上来了,这让先生肚里怎么不恨?
这路吃开口饭的人一不开心,嘴上就开始“外插花”,马上就有人要倒霉。
“我是说《白蛇》的,书里有个坏人,老听客都晓得,就是拆散许仙和白娘子好姻缘的法海老和尚,但是我考考诸位,这个法海姓啥?是不是有弟兄,他排行老几?”
台下听客顿时一愣,随即明白,台上要放噱头逗大伙开心了,于是都精神起来。
先生一笑自回答道“这个别人都不懂的,哪怕去上海沧州书场,问‘蛇王’杨仁麟,他也两只眼睛定洋洋,也就我晓得。关子不卖哉,各位老听客,法海他原本姓周,不但如此,他出家前是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哥哥,下面有个弟弟。”
“嗯?”听客们觉得新鲜,几个“状元台”上的老听客连水烟都不抽了,盯着台上看,想听下文。
先生见众人的情绪被笼了过来,心里开心,嘴上更加卖力“他的老娘原来是个尼姑,后来不守清规搞七搞八搞大肚皮,这才还俗,生下兄弟三个,但心里终归是对菩萨有愧疚,于是在名字里补偿。怎么补偿呢?佛教有三宝,分别是佛!法!僧!周老娘就用这个三宝来给他三个儿子取名。老二,叫周法海,老三叫周僧海。”
说到此处,台下顿时哄堂大笑,几个老听客,更是笑的打跌,嘴里纷纷道,“台上个册老,伐作兴,伐作兴!”
“是啊,这嘴恶毒毒……恶毒毒,阿是夜饭吃了两条隔年蜈蚣?一口毒气哈到南京去了。”
“哎,也就乡下能听到这种噱头,要是在上海啊,肯定被76号圈去上老虎凳。”
“错克啊,骂人绕弯子,说人家老娘家是姑子,不直接讲,打碎水缸洇过去……错克,错克”
那先生在台上假模假样大叫,“各位老听客,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啊!那个尼姑养的,我什么都没说啊!”
如此,台下笑声更盛。
只是不知道此刻忝列“还都南京国民政府财政部长”的周公佛海是不是在打喷嚏了。
台下又有人起哄,“喂喂,喂喂,你倒是说说,这尼姑是怎么肚皮大起来的,说的好,明天早饭请你吃大排面!”
“对,对,说的赞货,等会夜宵我请,酱猪头肉配二两小烧!”
先生一笑:“这个你们不能找我,白蛇传里没这个,要听尼姑大肚皮么,你们和老板讲下次让他约一档《玉蜻蜓》,金贵升单枪匹马冲进法华庵,从主持师太到年纪最小的五师太,一个都没放过,还有个六十多的老佛婆……”
在台下的哄笑声中,有个听客站起来朝门外走去,还冲老板点点头以作告别。
老板轻轻到:“祝先生,慢走,我给你点灯笼去。”
“谢谢了。”
祝先生,看年纪不过二十五六,身材中等,长相一般,方面大口,鼻梁有点塌,两只眼睛咪咪小,却挺有神,梳着三七开的小分头,一身灰布棉袍,下摆上有个几个补丁,发型和衣着让他在一众短打扮短头发的乡民中显得突出。
祝先生大号为民,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小倌,自幼聪明伶俐,小学初中老师都夸他是个读书苗子,只要用功是肯定能进中央大学的料,就是拿了政府洋钱做公派留学也不在话下。
只是他命苦,高中读了才两年,父母双双去世,家境立时败落。
可学费一分不能少,只好退学,因为从小他在十里八乡有神童的名头,初中时写的《三民主义之我见》还得过县长的嘉奖,回乡后便没去务农经商,而是被周浦镇上的培才小学聘去当了老师。
这是周浦几个大商户合股办的小学,算是发财后回报乡里的善事,主要学生都是四周乡镇子弟,学费不贵,期末考试优秀的学生还拿回家几斤猪肉、一包大米算是奖学金。
当然教育质量和黄浦江对面的洋学堂不能比,可对于乡民而言几年下来,自己小倌能识字打算盘就是成才了。
祝为民在学校里身兼数学,外文,自然等多门课程,有时候教国文的孔老夫子突发急病,他还要代课。
教书忙,钱也不多,他却一干就是好几年,从学生到校董到家长没有对他不满意的,是以不管年纪长幼,见到他一律恭恭谨谨喊声“祝先生”。
这样的乡村小学老师在吴地成百上千,再过个几年自然会有热心人替他做媒,娶个中产之家的小家碧玉,生上几个孩子,平淡却安稳的度过一生。
然而上个月出了桩大事:汪伪政府“还都”南京。
当傀儡招牌正式立起来,下面的群丑便按捺不住,纷纷跳到半空,尤其是各路文人党棍,正发愁手无缚鸡之力的没法去跟着“皇军”进剿博功名,这时如同看到及时雨般,个个沐猴而冠成了科长,特派员、专员,三天两头下乡指导工作,对没啥根基的培才小学更是指手画脚唾沫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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