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回响着邢克垒决绝的、没有转圜余地的话,相比五年前那场车祸夺去她健康的打击,这样的结果,沈嘉楠更加接受不了。
执念让她双手牢牢抓住邢克垒的小臂,力道之大仿佛指甲都要掐到他肌肤里,她口不择言:“你就这样兑现对我爸爸的承诺吗?你就这样对待一个和你在一起那么多年的女人吗?是她提出的分手没错,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能把现在对待女朋友十分之一的心思给她,会是那样的结局吗?五年的感情,难道就被一句分手抹杀了吗?凭什么她被病痛折磨,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去爱别人?你就不能再等等她吗?”
沈嘉楠的指控像尖刀一样剜进邢克垒胸口,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在沈家人眼里,这些年他所做的都是理所当然,现在她们认定了他的——背叛。
背叛?是谁?
“等她?”邢克垒忽而笑了,嘲讽的意味深浓,然后下一秒他敛去笑意,眼神冷冽,“是谁在还是我女朋友的情况下和别的男人好了?在一起五年,她哪怕有一点点顾及我的感受,也不该这么做!是分手两个字抹杀了所有吗?是吗?我等她?相比她孩子的父亲,我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等她?!”
他竟然知道?沈嘉楠愕然。
“千万别说孩子是我的。”目光的落点是沈嘉楠的脸,邢克垒冷笑,“你姐目前是神智不清了,可我还没糊涂。”对于沈嘉凝有了身孕的事,他其实是在车祸的两年后知道的。
有次衡衡发烧,邢克垒带小家伙去医院,正巧碰上当年车祸时沈嘉凝的主治医生。那位女医生还记得邢克垒,见他怀里抱着个小男孩儿,她误会了:“当初你岳母还恳请我们瞒着你,说怕你太难过了,我就说嘛,你们年轻会有机会,看看,现在不是有孩子了嘛。”事过境迁,她以为没有了隐瞒的必要,就把沈嘉凝在车祸中流产的事和盘托出。
当真相的外衣剥开,说邢克垒无动于衷是骗人的。听闻沈嘉凝怀孕,他有种拆人骨头的冲动。那种被欺骗、被背叛的感觉强烈到让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受损。然而也正是这个不堪的事实让他彻底清醒。冷静过后,邢克垒去了五院。
那天阳光正好,斑驳的树影投射到身上,让他整个人有种温暖的感觉。
然而有谁知道,那一刻,他的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冷。
花园的长椅上,邢克垒和神情木然的沈嘉凝并肩坐了很久。望着远处的风景,他把两人从初识时对彼此的冷漠,到因陆江飞引发的交集,以及她去部队探望他时那莫名的一吻和后来的分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忆着,末了说了那天唯一的一句话:“到此为止吧!”
无论是曾经对你有过的动心,还是气你的舍弃,以及那些因车祸引发的怜悯,都到此为止吧。时光无法倒流,一切不能重新来过,我亦不再执着。
邢克垒莫名想起一句话: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自嘲地笑,觉得在和沈嘉凝的事情上,对他而言应该是:得之我命,失之我幸。她从来就不是那个能给他一份简单、干净的爱的女人。那些邢克垒所期冀的爱情的美好,沈嘉凝不懂。
身为他的初恋,沈嘉凝用残酷的事实打碎了邢克垒心中对她残留的唯一一丝念想,包括同情。从那一天起,对于沈家的照拂,仅是出于道义。
至于沈母的刻意隐瞒,邢克垒理解为:身为母亲,她或许只是在为女儿保留颜面。只是他没想到,这份善意的理解纵容了沈家母女对他的依赖。
本以为事情就是如此简单,邢克垒完全没料到有朝一日沈嘉楠会去伤害他的爱人。想到无辜的米佧,他的神情冷寒得足以把人凝冻:“我和你姐之间,谁都没有资格评论,包括你!所以不要拿你姐说事儿,那只会让我觉得五年来所做的一切都不值得!嘉楠你没爱过,体会不到爱一人的滋味。米佧于我,是不同的。或许你觉得不就是被打了一下吗?至于吗?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至于!不是轻一下重一下的问题,而是打在她身上,疼的是我的——这儿!”用力捶了胸口两下,邢克垒冷声,“所以这次,我不能原谅你。”
见邢克垒转身欲走,沈嘉楠挽住他胳膊,以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邢大哥我错了,我不是有意要伤害她的,我只是,只是害怕失去你。我向她道歉,我去道歉还不行吗?邢大哥……”
邢克垒一根一根掰开她手指:“道歉就不必了!”
撕扯之后意识到再也留不住他,沈嘉楠心如死灰,她绝望地冷笑:“你说孩子不是你的,谁信呢?”
是非终于还是搬弄到了米佧面前。邢克垒深呼吸,冷眸在沈嘉楠狰狞的脸上凝定:“让你费心了。不怕告诉你,就算有千万人阻止,就算连米佧都退缩不要我,我也非她不行!”
沈嘉楠崩溃的哭声中,被吵醒的沈母站在卧室门口。
见邢克垒要走,她跑过去拉住他:“垒子……”
此刻,她或许是清明的,否则不会如此平静。邢克垒微微仰头,回身后与沈母充满期待的眼神对视须臾,他一针见血:“沈姨,有句话我必须说明白,我邢克垒现在不是你女婿,将来也永远不、可、能、是!”曾经很小心地照顾沈母的情绪,极力避免让她受到哪怕一点刺激,可有了今时今日她们对米佧造成的伤害,邢克垒再无顾及。
离开沈家的时候,听着身后凄惨的哭声,小夏分不清是痛快多一点,还是同情多一点。尽管还没完全弄清楚邢克垒与沈家的过往交集,但从他与沈嘉楠的对话中,她也明白了个大概,一面感叹于邢克垒的担当,一面在心里把沈家姐妹骂了一百遍,因为沈嘉凝对爱情的不忠贞,因为沈嘉楠对恩人的不感恩。
盯着邢克垒冷硬如刀削般的侧脸,小夏不禁想:多年的付出只换来对米佧的伤害,不怪他对一双孤苦的母女绝情至此。都说绝情的人往往最重情,想必现在邢克垒心里比谁都难受。
不是每场爱情都是一帆风顺。可往往只有遭遇阻碍时,才会发现心的天平已经倾斜,非ta不可。如同爱情的美好,本身就不存在完美的因素,不必过分苛求。
越野车也跟着添乱,关键时刻居然打不着火了。邢克垒暴怒,狠砸了两下方向盘。向束文波要来烟,他跳下来倚着车身抽烟。
小夏抱臂坐在马路牙子上等,叹息间,目光陡然一亮:“邵宇寒?”
邢克垒循声望过去,就见邵宇寒从车上下来,隔着马路,与他遥遥相望。
视线从邵宇寒身上移向沈家窗口透出的晕黄的灯光,电光火石间,邢克垒脸色骤变。身上的戾气陡然升起,指尖的烟被掐熄,他疾步行至近前,一把抓住邵宇寒衣领:“别告诉我那个劳什子男朋友是你!”
邵宇寒敛着眼,眉间闪过明显的痛楚。
气氛因沉默变得紧绷,温度急剧下降。
邢克垒的脸色沉得不像话,目光黑寂得犹如此刻的夜,视线对峙间,他怒声:“五年前你他妈怎么不出现?!”话音未落,一记重拳砸向邵宇寒毫无防备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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