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们这房子除了拿地这块可能有点不经推敲，但我想我爸又不傻，这还能抹不平。其它的全都合理合法，我们还把之前的单元房还了，凭什么找您麻烦啊？”初一也不干了，拍了筷子。
　　“去，拿地，我也是合理合法。”伍老爹瞪了闺女一眼，什么叫轻不起推敲，现在也没哪项规定说不让拿地盖房，中间是有好些空子可钻的。而他当初也是多了心眼，是打了报告的，于是大家都签批过。更何况他跟初一说的，把分配给他的福利房交还给组织，这块宅基地其实也就相当于由区里分给他的。经不起推敲，现在也是经得起推敲了。
　　“那他们两方找您干嘛？”初一一想也是，老爹这个人，向来是谨慎过头的，真这点事能让人抓住了把柄，那真的就不是他了。
　　“区里一直想调我去街道，而市局一位管纪检的副书记到点了，也觉得我比较合适。”伍老爹给了小闺女一个白眼淡淡的说道。

　　“为什么？”初一想了一下，去街道不是该三年后吗？
　　老爹这人的运气其实还可以，之前他转业回地方时，因为前一年是大裁军，岗位特别难找，他又不想去企业，所以主动降级去了一个当时还是区属物价科的边缘部门。结果他去了半年，原有的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之间转换得阵痛，于是物价科被调整成了，区物价局。由一个科级部门升成处级单位。伍老爹原本就处级，于是留任了。
　　而三年之后，市场经济趋于稳定，物价系统也没那么混乱时，区物价局的存在又有些尴尬了，而那时，正好市里推出了两级政府，三级管理，街道的工作也越来越重要了。于是区里就把老爹平调到了街道任主任，一直到他病逝。所以想想，其实老爹也不是运气，而应该属于特别能干的一类人。军人做风，放到哪，都能打。但是，现在物价局还是挺红火的时候，这时区里要调老爹，就耐人寻味了。

　　“对不起，爸，若不是我让你盖房子，也不会……”初一忙跟老头道着歉。
　　“妹啊，你听我叔说完。”张涛忙说道，他贫乏的大脑没那么多事，他就觉得这事不该是坏事啊，为什么初一不断的道歉呢？
　　“区里的意思是，以后可能会加强基层的领导，所以就在考查干部，充实到基层去；不过，我们局是由区里和市局双重领导。市局的意思是，主管纪检的副书记快到点了，也想找人去帮帮忙，都算平调。”老头瞪了闺女一眼，慢慢的说道。
　　“所以，现在是两个位置让您选？”初一脑子转得飞快，忙问道。
　　“差不多，你们看呢？”老爹抿起嘴，喝了一口汤。
　　“去街道，就去古田街，离家里近，好些事，我们也是乡里和街道的双重领导。”张主任忙说道。

　　“别，爸，去市局。当副书记比较简单。去街道看着有实权，但是到点也就是正处了，人家怎么着也不可能给你副厅你退休。但在市局就不同了，您就是市管干部了，身份都不一样，层次也不一样。至于说远近的，反正你是有配车的，是远是近有什么区别。”初一立刻摇头。让老头去帮忙，就是要顶那位的位置。老头总算赶上了个尾巴，提了半级。要知道正处到副厅，其实对老头这岁数来说，就是一道坎。能过去，六十岁退休前说不定就还能再进一步。但错过这机会，就真的没机会了。

　　“副书记没油水。”张涛妈忙说道。
　　“别，您就三闺女，您现在连房子都备好了，所以真的，您真不用弄钱。我们真不缺这个。”初一忙举手，主要是老头这性子，让他弄钱，他其实也不敢，做了一辈子军人，有些没底线的事，他真的做不来，“50岁的市局副书记，不要才是傻瓜。”
　　“我也觉得这个好，当书记安心。”老吴同志忙点头，负责实务的事，其实也烦，当副书记管内务，大家都安心了。
　　张主任瞅着桌上一桌子的女人，决定还是不说啥了，拿饭碗跟伍老爹碰了一下，“两个都不错！仨儿说得也是对的，安稳第一。”
　　老爹笑了，也跟他碰了一下，尽在不言中。
　　晚上初一和老爹在院子里练完军体拳，回头看着他，“爸，这算好事吗？”
　　老爹上一世一生没管过党务、政工。他是军人，觉得军人就该去打仗，当政委，搞政工，这个真的挺没意思的。等现在就他们俩了，初一又怕自己是不是又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了老爹，有些忐忑了。
　　“你还担心自己做错了决定，然后怕自己害了我。”伍老爹擦了一下汗，看着小闺女。现在他们有一个自己的院子，老爹弄了一排小盆景，这是他最喜欢的消遣。
　　“是！”初一点头。

　　“你是对的，我昏了头，把房子修成这样，不退房子，真的就得回家吃自己了。所以你觉得不对，让我退了房子。我退房子时，才知道这事已经闹大了。”伍老爹笑了，他对子女的教育一直是坦然的。尽可能让他们知道全部，让他们有抵抗风险的能力，现在伍老爹觉得自己至少在教育初一身上是成功的。
　　“那个，我真不是有先见之明，我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又没儿子，用不着给我们准备婚房。”初一笑了，“爸，他们应该一直在关注你，而这件事，让他们下了决心而已。”
　　“所以老话说得一点也没错，‘有容乃大，无欲则刚’。你比我看得清楚。”伍老爹叹息后摇头。
　　今天，他一直在这种自怨自哀和暗自庆幸的双重情绪中挣扎着，他从部队回来，除了有点爱占国家小便宜这点小爱好外，其它的事都不敢做。
　　这回盖房子，他心里很清楚，真要细查，其实张主任给的砖、石、人工也是问题，但是，瑕不掩瑜。他和张主任之间真没有利益的关系，他们就是关系极好的亲戚。

　　而重点在，他交回了之前分配的单元房。以他的级别，分配房子其实还没达标，于是，他当时申请自建房时，是以自己住房没达标为由的，当时也是批准了。其实不退，也是说得过去的。
　　而等他搬了家，就把单元房交回。做得坦坦然然，所以，今天区里和市局领导其实是一块找他谈的，那时，他其实是有点蒙的。要知道，他交回单元房时，局里虽说有些窃窃私语，但是总的来说，并没有引来太大的动静，几位副局长和书记开玩笑说，他还是高风亮节，这些伍老爹都没在意。结果今天一早，一个电话，让他去区委办。
　　他到了地方，那里除了区委的张书记外，还有市局的毛书记。边上还有正规的记录员，这让就算是真的上过战场伍老爹都起了一声白毛汗，这是代表组织，正式找他谈话了。谈什么？他只觉得有点口干了。
　　区高官和市局书记算起来也和伍老爹是同龄人，之间差距不会超过三岁，所以人家也不会在伍老爹面前充大辈，一块笑笑，就让他坐了。
　　书记员关了门，送上茶，就默默的拿起了纸笔，无声无息的，就好像是他从来就没存过。而两位书记也都跟没事人一样。

　　“你不用紧张，我今天是来区里了解情况，正好聊到了你，张书记也有些想法，我们想想，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叫你来，一块谈一下。”市局的毛书记先开口，说得如沐春风，不过声声打在了伍老爹的心里。不过二十多年军人生涯，抗压能力也是考验出来的，他点头，坦然的看着两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