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卫》
第45节

作者: 昆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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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0-06-14 12:01:40

  同时他又想起了被日本人挟持的素尤。登时,一股怒火,无端地涌上心头。
  “……哼,想当年日本人在缅甸干的坏事还少吗?为什么要让日本人在缅甸建立墓碑,政府难道眼睛都瞎了吗?”有几个当地的老人站在人群里窃窃私语,一脸愤怒。
  “是啊,现在的人,怎么都把以前的事给忘了呢?”
  “年轻人么,他们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无法和我们一样感同身受呀……”
  “你们在说些什么呀,那都是些老黄历了。日本人现在是我们的朋友,他们给予我们很多资助呢。眼光要向前看……”有几个年轻人不服,暗声和这些老人争执起来。
  昂丘听着听着,忽然怒从心头起。他感到一阵胸闷,眼神模糊,淤积在胸口的那股熔岩,马上就要抑制不住了。
  忽然间,主席台上下开始唱起歌来。那些日本人流着眼泪,手拉着手,低声吟诵起一首低沉舒缓的歌曲。昂丘听不懂歌词,只感觉到歌曲中有一股强烈的凭吊怀古的气氛。
  他愣愣地站立着,听着他们把歌曲唱完。他的思绪,忽然飘荡开来,大脑一片空白。犹如一个行尸走肉,瞬间失去了任何感知能力。
  等到魂魄再次回归他的身体里时,那边已经开始揭开墓碑上的黑布。

  黑布一揭开,那块高大醒目的墓碑,毅然显现。墓碑的最上面,是一个很特别的标记。昂丘一眼就认得,这就是当年日军第十八师团的徽记。在徽记的下方,密密麻麻地篆刻着一些铭文。四周有精美的花纹簇拥,整个墓碑厚实而美观。
  石匠巴亚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
  如此看来,眼前的那些日军二战老兵,应该就是当年和自己刀枪相向的日军第十八师团了。
  他没有想到,几十年以后,他们会以如此奇特而无奈的方式,再次遭遇。
  这时,他又想起和既昂在山上发现的那个秘密军火库,想起了被日本人用歪把子扫射,想起了他心爱的素尤,至今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无奈、愤怒、心酸、绝望,各种各样的滋味,纠结在了一起,令昂丘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如果现在他手里捏着中正步枪,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瞄准那块墓碑。一排子丨弹丨过去,准保让石碑粉身碎骨,灰飞烟灭。最好再一把火烧了那个主席台和横幅,这样方消他心头之恨。
  终于,他控制不住了。
日期:2010-06-14 12:02:34

  他怒不可竭,弯腰在地上拣了块拳头大的石头,拽在手里。然后慢慢地向前挪动了几步,望了望对面那个墓碑,瞅准了,迅速扬起胳膊,忽地就朝墓碑砸了过去。
  石头准确地砸在墓碑上面,发出一声很大的声响。同时,也把墓碑蹭去了一点表皮。日本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叫嚷着寻找肇事者,查看墓碑受损情况。而周围的军警也快速上前,在四周人群里寻找着肇事者。
  军警走近昂丘时,他毅然站定,沉着脸,丝毫不去理会他们。军警在身边大声询问,却无人回答他们的话,更加没有人出来指认揭发昂丘。无奈,他们只好回到原地,大声呵斥涌动的人群。
  昂丘趁着这个时候,悄悄退出人群,灰溜溜离开了现场。
  站在一个无人的地方,昂丘远远地望着人群,禁不住垂下眼帘,暗叹一声,黯然无语。
  几十年前,我们战胜了他们。几十年后,我们却又输给了他们。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非常滑稽。明明是战败投降的侵略者一方,死后却被风风光光地大操大办,接受那么多人,那么隆重的祭奠。他们的墓碑,面南朝北,鲜亮而气派。俨然就是一副英雄的礼遇。而那些战胜方的英雄们,死后却反而冷冷清清地在异乡独守荒山野岭。土石堆积成的坟茔上面,野草肆意,鼠洞猖獗,荒凉而寂寥。没有人记得他们曾经流过的血,做过的事。就好像他们流的血是白的,是冷的,是无缘无故的,根本就不值得别人惦记。或者说,就好像他们当年所做的事,是无聊的,可有可无的,是可以随意拿捏歪曲的。

  正在冥想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居然是一个步履蹒跚的小孩子。这小孩顶多三四岁模样,和服木屐,胖嘟嘟的脸蛋,大大的眼睛,雪白丨粉丨嫩。他很有可能是趁人不备,从那边人群中溜出来的。
  昂丘见状,不禁有些动容。他蹲下身子,眯着眼睛,一脸的羡慕。
  这个孩子的模样,和自己做得那些木偶,真的非常相似。
  可这孩子,却不是中国人。
日期:2010-06-14 12:41:11

  他来自日本,是特地赶到他们先烈的阵亡地,虔诚祭奠那些战死在此的英雄先辈们。

  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被灌输某种东西了。
  孩子自由地在空地上游荡,一脸好奇地盯着昂丘,这令他有些怜爱起来。而孩子的注意力却显然不在他这边。他的小嘴里面依依呀呀地,说着一些日本话,摇摇晃晃地走向他的身后。
  昂丘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背包口散开了,里面的几个木疙瘩散落一地。其中那个有些开裂的木偶,一下子引起了小孩的注意。
  小孩走到背包跟前,望着仰天躺在地上的那个木偶,非常的感兴趣。他毫不认生,伸手就从地上捡起木偶,端在手里,掂了几下,冲着昂丘嫣然一笑。嘴巴里面,咯咯有声。
  看见这幅景象,昂丘不禁一阵心悸。他的身体,无端地哆嗦了一下,忽然有些害怕起来。
  一股莫名的害怕。
  突然,他一把抢过小孩,紧紧地把他贴在怀里。一股悲伤和委屈,自胸腔里面,辗转流溢,喷薄而出。
  他把老脸紧贴在孩子粉嫩的脸上,不停地摩挲着,失声痛哭,老泪纵横!

  “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
  他哭得痛心疾首,不停地拍着孩子的肩膀,自言自语道,“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啊!”
  怀中的孩子,一下子被他的怪异举动吓着了。他惊讶地看了看昂丘,不知所措。嘴巴抽动了几下,也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一个年轻的日本妇人,盘着高高的头发,两手提着和服下摆,小碎步急匆匆赶了过来。她一把从昂丘怀里抢过孩子,又用戒备的眼神盯着昂丘。回手擦拭着孩子的眼泪,嘴巴里不停地安慰着他。
  “孩子贪玩乱跑,请小心看护。”昂丘用英语对妇人说。
  妇人仿佛听得懂英语。她打量了一下昂丘,看着也不像是坏人。于是便朝着昂丘一躬身,用英语致谢了一句。
  “没事没事……”昂丘连忙说着,伸手擦拭自己的眼泪。
  妇人终于发现孩子手里的木偶。她试图夺下,但孩子死死拽住,不肯放手。同时大声哭闹着,拒绝母亲的抢夺。
  “这是我做的木偶,孩子喜欢,就让他带着吧。”昂丘忍不住脱口而出。
  妇人一听,仔细检查了一下木偶,好像也比较喜欢。于是她深深鞠躬,谢过昂丘。然后抱着孩子,转身离去。
  那个孩子趴在母亲的肩头,望着昂丘,扬了扬手里的木偶,咧开嘴,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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