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灯笼》
第19节

作者: 大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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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后来的事证明了,老柴头和我也并不是有缘无分,而是缘分未到,终有一天,守正一脉的传承还是会落在我的肩上。
  我爸最终还是信了老柴头的话,决定搬家。
  那时候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大舅为了我们这次搬家,拿出了他压箱底的所有积蓄。起初我爸是坚决不肯收的,可大舅说,以他的情况,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家里只剩下我妈一个亲人,我是他的外甥,也是他的儿,我的事,他是一定要操心的,以后还指望我给他养老送终呢!
  我爸最终收下了大舅的钱,又问亲朋好友借了一些,才勉强凑够搬家用的钱。
  记得搬家那天,大舅一直送我们到了村口,他靠在村口的电线杆上,笑着跟我挥手,对我喊:“好好学习,别老让你妈操心!”
  记得最清楚的是大舅的眼神,那份不舍,至今还深深存在我的心里。
  这一次,还是刘尚昂他爸开着厂里的面包车送的我们,但目的地并不是火车站,而是邮电局的家属院。那时候邮政和电信还没分家,邮电局家属院,就是如今的邮政局老家属院。
  据说,我爸原本是想去汽车站的,可汽车站离北实小很远,如果搬到那里去的话,我肯定还要再转一次学,为了我的学业,我爸最终选中了离北实小比较近的邮局家属院。
  就这个地方,也不是随随便便选定的,是我爸当时托人找了县城的一个老居士,又给了我的生辰八字,让人给算出来的吉地。
  我还记得当时我爸托的人姓张,但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只记得我爸叫他“小张”。据当时的我爸说,小张是个命很好的人,刚进场没多久,就当上了小组长,一路干得顺风顺水,刚到二十五岁就成了车间主任。就连厂里效益不好的时候,整个厂子都发不下工资,可小张所在的那个车间却总是忙忙碌碌,一年下来,也没少拿过一分钱工资,甚至还有奖金。
  小张和我爸的关系不错,大约知道了我的一些事之后,就跟我爸坦白说,他之所以运气好,全是靠了县城里一个老居士的指点。之后他又问我爸要了我的生辰八字,让那个老居士给算了这么一个吉地。
  至于小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很简单,我有一个朋友,那厮天生就是个小话唠,他叫刘尚昂。
  我把我的事告诉了刘尚昂,刘尚昂又把这事告诉了他爸,他爸不知道哪天喝多了酒,又把这件事告诉了小张。 
  当然,从始至终,我爸都没见过小张口中的老居士。
  那天,刘尚昂他爸开着车驶进邮局家属院的巷子口时,已经过了上班点,巷子里原本一个人都没有,可就在车开过胡同拐角的时候,我却看见车身后有一个女人,一个穿着大红色裙子、头发很长的女人,她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的样子,只知道是一个女人。
  看到她的时候,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也说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家属院一共有四栋楼,每栋三个单元,我的新家就在第四栋楼的二单元二楼。刘尚昂他爸帮我们把行李搬上楼之后,就说厂里还有事情,急匆匆地走了。我爸妈送走刘尚昂他爸之后就开始收拾屋子,我没什么事干,就在新家里逛了起来。
  看得出来,这间房也有些年头了,暖气却是新装不久,上面绿绿的新油漆和整个房子的陈旧格格不入。屋子里的家具是现成的,我爸将我们家的老电视放在了客厅的柜子上,然后就开始擦拭客厅里的旧沙发。
  按说以我爸凑到的那些钱,是租不到带家具的房子的,更何况在那时候,在这种家属院里,很少有人会把自己的房子租给外人住。可这套房子不但租金低、家具全,而且不需要押金。这也让我爸更加确信,邮局家属院,的确是一个难得的吉地。
  电视还没接通天线,我满心无聊,就来到朝南的阳台上,靠着窗户向外张望。
  那时候的楼房普遍不高,我们家虽然在二楼,可依旧能有很好的采光。太阳有点刺眼,我把手搭在额头上挡着光,然后就从余光看到楼下有一片很重的颜色。我就朝着窗户下面看,可看到的景象,却让我浑身难受。
  一片漆黑,我所看到的,就是一片漆黑。
  我们楼下就是一楼,邮局家属院的一楼都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在别人家的院子里,都种了一些花花草草,看起来也舒服,可我们楼下的那一家,院子上方却支起了一个很大黑布,将整个院子都遮了起来,而且那黑布很厚,连阳光都照不进去。
  我心里就奇怪了,什么样的人会在院子里张起这样一块布,好像生怕太阳光照进他家院子里似的。
  这时候我妈也来到的阳台上。阳台上有一个很大的柜子,我妈本来是想将一些暂时穿不着的厚衣服放进去,看见我站在窗户跟前发呆,就问了我一句:“阳阳,在这干么呢?”
  我指着楼下的那块黑布:“妈,你看,他家院子都用布遮起来了。”
  我妈也凑到窗户上看了一眼,顿时皱起了眉头:“谁家会在院子里挂黑布啊,怪不吉利的。”
  我爸正擦着沙发,听到我妈的话,就远远喊道:“之前房东说了,咱们楼下那家有人得了白化病,不能晒太阳。你们娘俩别在窗户跟前议论,让人听见了不好。”
  就在我爸说话的时候,我看见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进了一楼的院子,虽然看得不是太清楚,但我能确信,她走路的时候,是背对着院门,倒着走的。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白化病,心想,得了这种病的人难道不光不能晒太阳,难道连走路都要倒着走?而我也终于想明白为什么觉得那个女人奇怪了,那天太阳不大,但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却打着一把很大的黑雨伞。
  不过既然白化病不能晒太阳,打着伞,似乎也能说得过去吧。
  而当时的我也不知道,得了白化病的人虽然皮肤比常人更容易被太阳灼伤,但并不像传言中那么怕光,他们头发的色彩,也都是漂亮的白色或者金色,可那个女人,却有着一头纯黑色的长发。
  我爸和我妈一直从中午收拾到晚上,吃过晚饭后,爸妈很早就睡了,而我也有了人生中第一个独立的小卧室,里面有一张写字台,上面放着老柴头给我的那些小玩意儿,在靠墙角的地方还有一张小床铺,屋子很小,除了写字台和小床,屋里几乎没有太多空闲的空间了。
  老柴头的小玩意儿都是我的宝贝,我随手拿了一个木头雕成的小马,将它放在枕头边上,好像这样一来,老柴头就在我身边了似的,说真的,经历过那些事以后,让我一个人睡我还真的有些害怕。
  我躺在床上,脑子里就不断想着老柴头给我讲过的那些故事,还有老柴头曾经为我做的那种浓汤,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这一觉我睡得很不踏实,总是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迷迷糊糊中,就感觉身上很难受,天明明很热,我脖子里全是黏黏的汗,可身上流着汗的同时,我又感觉有点冷,窗户关着,可总能感觉到一阵阵冰凉的风吹进来,那种风不让人觉得凉爽,反而给人一种很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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