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昂听到这里，回转身体，盯着那人，“趁他还没死，赶紧问问。”
　　昂丘其实早就开始翻转对方的身体了。那人的脸被翻转过来以后，惨白得吓人。他的右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支手枪。既昂捡起枪，退出弹匣一看，里面同样空空如也。可见在他们还没有赶到之前，曾经有过一场剧烈的枪战。

　　这是一张典型的东亚人脸。和他们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
　　昂丘伸手，踢踏踢踏地拍着对方的脸蛋。对方的脑袋在他的敲击下，无力地甩来甩去。
　　“喂喂喂——喂喂。”
　　但无论怎么努力，对方还是没有苏醒过来。再一摸脉搏，几乎已经感觉不到。整个身体，也仿佛正在慢慢僵硬。
　　昂丘有些沮丧。他放下尸体后，一脸忧虑。
　　这样看，素尤已经被另一伙人带走了。
　　“达达，你说说看，会是什么人把素尤抢走的？”昂丘无力地蹲在原地，喃喃地问。

　　“说不好。你说素尤一个女人，会招惹谁呢？这事真太怪了。”既昂把中正枪竖起，枪口冲天，疑惑地说。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记得当年她全家就是被日本人杀害的。难道……”
　　昂丘不置可否，沉默着盯着地面，若有所思，“这些人把素尤抢走以后，会怎么办？”
　　“按常理，他们会快速离开现场。”
　　“恩，我们下车以后，你也看到了，前方的那段公路笔直，而且非常崎岖。如果他们开车离开，我想他们还来不及在这段路面上消失。那样我们应该会看到他们的车。”
　　“你的意思是……”既昂盯着昂丘，眼睛瞪得老大。

　　昂丘警惕地环视四周，压低声音，“是的，他们很有可能没离开，而是就地隐藏起来了……”
　　说到这里，两个老兵同时紧握步枪，迅速转过身去，朝着四周搜索起来。
　　这条山脊，蜿蜒着从山的一侧慢慢向山顶延伸过去。山势险要，易守难攻。两人一路搜索，渐渐靠近山巅。
　　不久，他们又上到一个山梁上，驻足观望，这里的地势，忽然变得狭窄复杂起来。
　　既昂端着枪走到山梁边缘，朝着山下，极目远眺。望着望着，他的神色忽然有些惊诧。一个人沿着山梁边缘，来回奔跑，反复打量着眼前的景致。看到最后，他忽然猛一跺脚，哎呀一声。

　　“达达，你干什么呀？”昂丘一直看他来来回回地折腾，忍不住喝了声。
　　“老家伙……”既昂的脸色灰白，看上去极其紧张，他急促地喊了一声，“小心！”
　　“怎么啦？”昂丘疑惑地追问。但看到他一脸正色，也习惯性地警惕起来。
　　既昂没有说话。他快速和昂丘汇到一起。两人端着枪，背靠着背，慢慢转身，如临大敌。
　　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草堆里，有一个隆起的半圆形土包。这个土包上面，已经被杂草落叶荆棘所掩盖，看上去非常一般。

　　而眼下，就是这个看上去非常平常的土包，正在悄无声息地上升！它幽灵般平稳无声地上升着，就像是一个快速生长着的巨大蘑菇。
　　这个蘑菇上升到一定高度后，停了下来。片刻，又开始原地旋转。而一经旋转，盘在它头顶的那些藤蔓杂草，难免会产生拉扯断裂。就是这一点拉扯和断裂声，惊动了对面的两个老兵。
　　昂丘和既昂全神戒备。但当他们抬起头，在灌木杂草堆里发现这一景象时，却也实实地被镇住了。
　　“不好！”两人同时惊叫一声，相互一揽，就地朝脚下的一个凹坑滚落下去。

日期：2010-05-11　09:05:49

　　还没有等他们的身体落地。巨大的蘑菇忽然停止转动。一刹那间，从蘑菇里面忽然喷射出一条粗大的火舌，激烈密集的枪声同时响起。
　　“哒哒哒……哒哒哒……”
　　两个老头的头顶上面，登时弹雨密集。一阵强烈的冲击波，使得凹坑四周的杂草灌木一下子倒伏下去，来不及倒下去的，统统被拦腰斩断。一时间，被子丨弹丨溅起是泥土，扫落的碎叶、打飞的断枝和呼啸灼热的子丨弹丨，一股脑向着他们倾斜而来。
　　“不会吧，是机枪啊……小鬼子的歪把子机枪！”既昂趴在地上，抱着脑袋，连声惊呼。
　　昂丘也紧贴着坑壁，闭着眼睛捂着头，躲避着这一轮排山倒海的射击。
　　“就你耳朵灵！这会儿还吹牛。”昂丘愤愤地咒骂了他一句。
　　“什么吹牛啊，那就是歪把子么。我玩了这么多年机枪，会听不出来！”

　　头顶上的枪弹雨还在继续，转眼之间，连山风中也开始弥漫有火药的味道了。
　　“这里怎么会有歪把子啊！”昂丘其实也听出是歪把子。只是怨恨既昂在这种时候还不忘显摆。
　　“我们又回到四十年前了吗？”既昂一时又有些错乱。
　　“哒哒哒，哒哒哒……”
　　“你不是达达吗，人家在叫你呢，出去和人打个招呼吧，哈哈哈哈……”昂丘偷空回转脑袋，望着既昂抱头蜷缩的狼狈模样，忽然哈哈一笑。
　　“你别笑，老子这就去端了它！这又不是没干过。小事情！”既昂一发狠，就要挺身起来。
　　“找死你！”昂丘平躺着，一抖腿，狠狠踹了他一脚。

　　两人骂骂咧咧了一阵。片刻，机枪声静止。被子丨弹丨掀翻下来的树叶泥土，渐渐平息下来。只有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火药味道，还在山林间萦绕着，久久不散。
　　两个老兵抱着枪，仰躺在土坑里，静静地闻着那股味道，一时都有些恍惚。
　　有好多年没闻到这股气味了。
　　“没有受伤吧。”昂丘动了一下身体，大喊了声。忽然感觉到一股久违了的情愫，瞬间萦绕着自己。
　　——四十年前，随着他的这股喊叫，一定会有很多声音回应他。

　　“没有。”
　　“没伤着。”
　　“哈哈，小鬼子的枪法实在不咋样……”
　　“还能喘气呢……”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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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那些声音正掩埋在密支那的山丘林地里，永远也不会回应昂丘了。

日期：2010-05-11　10:19:58

　　正在昂丘恍惚之际，既昂已经一骨碌翻转身子，端起枪爬上坑沿，慢慢地伸出枪管，探出头去。
　　对面的那个巨大蘑菇，如今再次收回地面，隐匿起来，早已经和周围融为一体。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根本想不到这地方竟然有一个凶猛的活动火力点。
　　两人并肩守在坑里，朝外张望。眼下，这个刚才还看似平静的山林，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
　　“老家伙，你说现在怎么会有这档子事啊！”既昂皱着眉头，大大地不解。
　　昂丘也正纳闷，一时没有理睬他。

　　“不管怎么回事，至少我们的眼前，有一个用歪把子据守的火力点。他们很有可能挟持着素尤，而且还想要我们的命。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昂丘一字一顿地问既昂。
　　既昂一听，眉毛一拧，抬手抖落了一下步枪，厉声喝道：“怎么办？按老规矩办！”
　　昂丘冲着他嘿嘿一笑，轻声道：“好兄弟，帮我把老婆救出来！”说到最后，忽然有些哽咽。
　　“小事情。哎……老家伙你难过什么呀。有我达达在，没有人敢伤你媳妇。放心！”既昂一摆手，重重地砸在昂丘的肩头。
　　“谢谢。“昂丘拽住既昂的手，紧紧地拽在一起，重重地在半空里掂了几掂。随后，举起枪，紧紧地盯着前方。

　　那个土包已经恢复原状，静默着隐身在草丛里，鬼魅一般。
　　“达达，你猜猜这是怎么回事？”昂丘举枪瞄准了土包，小声问。
　　“不知道啊……”既昂歪着头，托着枪柄，暗叹一声，百思不解，“那娘的，真像是又回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