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嘎,你在悬崖边遇到的那几个军人,真是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大牛在一边皱着眉头,问儿子。
“是啊,爸爸,而且他们说得非常地道,不可能是在华语学校里学的那种。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
大牛和昂丘对视了一下,一时沉默。
“贡嘎,当时你被他们抓获以后,又是怎么脱身的?”大牛用手把他的那条左腿安置在右腿上面,用手揉搓着问。
“当时我躲在灌木丛中,但很快就被他们发现。我看到他们持枪逼近,联想到他们对那个杀手开枪杀戮的狠劲,不敢反抗,于是自己主动走出灌木丛……”贡嘎神色凝重,开始回忆,“他们见到我的时候,也是有些吃惊。几个人呆在那里,一时面面相觑。我估计,那是因为他们看见我这个猎物,居然一身袈裟,是个僧人。”
“他们对你动粗了没有?”大牛沉吟着问。
“没有。他们把我扯到一边后,又开始用汉语交谈。大意是说,怎么会是个和尚?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后来呢?”
“后来,我听见他们交谈,突发奇想,于是也用汉语回答他们。我说我是个真和尚。就在宏远寺出家。刚才那个人,一路在追赶我。但我并不认识他。他们当时听见我说汉语,也是非常的惊异。几个人围着我打量了一会,神色开始有了一些转变。
日期:2010-03-26 15:21:29
“之后,有一个领头模样的人问我为什么汉语那么流利。我说我本来就是华人。我父亲曾经是中国远征军战士,战后没有回国,一直滞留在缅甸。他们听到这个,好像又有了些惊奇。几个人走到一处,小声嘀咕了一会。等他们再次回过头时,神情明显和缓了很多。他们问我为什么会被人追杀。我说他其实是在追杀我一个朋友。我只是被包进来的。说到这里,我伸出脑袋,还朝着身边的悬崖张望了一下……”
贡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抬头望去,猛然发现两位老人早已经默不作声,眼神悠远。那思绪,看得出早已经神游天际。
他止住口,就仿佛很害怕惊扰了两位老人的神游一般。而这种神情,贡嘎从小到大,曾经在家里见到过无数次。每当看到父亲这幅模样时,他总是乖巧地退出房门,无声离开。
“嗯,后来,他们就放了你?”大牛望着儿子,轻声问。
“是啊。他们一阵商量以后,马上就朝我挥挥手,让我赶紧回家。并说以后不要轻易闯入这片地区,以免被误伤到。我见可以脱身,也就不再纠缠。谢过他们以后,就匆匆下山,回到了寺院。”
听完贡嘎的叙述,两个老头相互凝视,久久无声。
不久,大师兄喊他过去,贡嘎告别叔父,转身离开。
“处处留点神,别莽撞!”父亲在他身后,忽然喊了一声。
贡嘎回头一看,见两位老人正并肩站在那里,望着自己。父亲的神情语气,忽然一改严厉,平缓了许多。眼神里面,忽然充满了一股深深的担忧。站在一边的再卿叔叔,则微笑着望着自己,一脸的欣赏。
贡嘎的心头一动,匆匆走开。
又一轮的诵经开始了。贡嘎静心念诵,虔诚地给这位远征军老兵超度祈祷。内心默默祝福他在天国里平安幸福。因为有了刚才和两位老人的一番谈话,现在他对这位惨死的大师兄,又平添了一份悲悯,和痛惜。
整个法事结束以后,贡嘎心里有事,辗转找到了后简的女儿,向她问起后简出家前后的一些情况。
这位三十上下的女子,全身孝服,一脸悲痛。沉静下来以后,她想了一会,告诉贡嘎,她父亲原本一直在家里务农。半年前,忽然家里来了一个云游老僧。那个老僧在接受父亲的布施以后,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意外地和父亲交谈起来。到底谈的哪些内容,她没有听到。但她父亲在告别这个僧人以后,忽然提出要出家为僧。
贡嘎听到这里,浑身震颤了一下。
“他怎么会有这种念头的?你父亲是佛教徒吗?”贡嘎赶紧追问。
“父亲是佛教徒,但他一直是个居家信徒。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家务农,本份老实,从来不惹事,更没有过出家的念头。”女子皱着眉头,一脸纳闷,“他还说,这个云游僧人,这次为他指引了一条修行捷径,要他去宏远寺出家一段时间。还说这是他因缘轮转,命中注定要有此一举。而且之后必有洪福,还会荫佑子孙……”
一记闷雷,紧贴贡嘎的脑门,轰然炸响。
他连忙问起这个僧人的模样。
女子回忆着,简要地向贡嘎描述了一番。
贡嘎听罢这个老僧的模样,心跳砰然。他躬身合十,匆匆谢过女子,转身拔腿赶上了师兄。
在回寺的路上,贡嘎失魂落魄,心惊胆战,脑海里始终萦绕着一个老僧的诡异身影。
日期:2010-03-29 10:58:42
(十)
贡嘎开始研究既昂留给自己的那张地图。
他没有想到,后简和自己,竟然是被同一个神秘老僧介绍到宏远寺出家的。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联想到后简师兄的惨死,以及自己进寺以后的遭遇。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他甚至联想到,自己出家之前的那些遭遇,会不会也是整个事件的一部分。
但,多想无益,他只有好好着手调查。好在自己的军籍已经恢复,这一点,让贡嘎好生欣慰。
不过,偶尔想起后简的下场,内心也难免会隐隐打颤。
他和后简,因为同一个原因入寺出家。总不会也落入同一个下场吧。
现在是午休时间,贡嘎一个人呆在寺院的寝室里,尽力撇开胡思乱想,摊开地图,上下浏览。密支那大小地域,一览无余。这是一幅非常细致的地图。所有地区,被标注得非常详尽。详尽得几乎可以找到任何一个村庄,一个山坡。
贡嘎仔细端详着被既昂画上红色圆圈的地点。它们分布在密支那各个地方,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而且在圆圈旁边,还有既昂标注的若干小字。
贡嘎想起,既昂在危急时刻,却只是牵挂着这张地图。那就说明,地图上的某些因素,一定是他非常在意的。联系昨天父亲和再卿叔叔提到,既昂曾经对他们说过,他正在调查一些重要事件。那么,这张地图,或者说这张地图上的那些标注,或许就是既昂苦苦追寻的所在了。
他不知道既昂在忙乎些什么。但再怎么样,他残害后简师兄,这个事实,总是让贡嘎难以释怀。这个举动,一下子就把他列入了贡嘎的对立面。尽管既昂在自己被困时曾出手相救,但这并不能因此而抵消他对既昂残杀后简的愤慨和抓捕决心。
——不知道他纵身跃下悬崖,是不是还生还在这个世界上。
同时,那一晚既昂神奇般及时出现在枯井口,本身也充满了不可思议。非请非约,他凭什么那么蹊跷地如约出现?这种巧合,也只有在电影情节里才能遇见。贡嘎在感激他出手相助的同时,丝毫没有减轻对他的怀疑。
总之,现在的既昂,是一个飘忽的神秘影子。对贡嘎而言,非常的具有吸引力。一想起他,就会让自己感到兴奋不已。
难不成,这里还另有隐情?比如说,这个后简师兄,之前做了什么让既昂认为该杀的事情?
这个想法,让贡嘎吓了一跳。
但从自己的了解中得知,后简师兄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本份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够得上被杀的事情吧。
他不禁感叹,这件事真的是诡异复杂。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似是,却又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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