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又下起来了,胡乱打在窗户上劈啪作响,像有人用长长的手指甲急促的敲击着玻璃。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孟西京听到枕下的手机发出长长一声电子音。
零点报时,午夜到了。
忽然,电视机在黑暗里发出了“波”的一声轻微的声响,没有人动它,它竟自己开了。
孟西京的心狠狠的咯噔了一声,头皮轰的炸了。
他看到电视屏幕闪烁了一下,由黑变白,徐徐亮起。
没有台标,看不出是哪个频道。
屏幕上,一个女孩正张开双臂在天空中飞翔,神情陶醉,一身红色的连衣裙裙角猎猎舞动,镜头采用的是平拍的视角,在蓝天的映衬下,女孩像一朵娇艳的云彩,美丽而妖娆。
这个镜头很是唯美,很像是某个MTV矫情的浪漫画面,华丽而空洞。
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紧接着,屏幕上的镜头视角忽然上升并迅速翻转了90度,成了自上而下的俯拍,镜头也猛的拉远,画面成了中景,女孩还在画面中央,只是身下的背景一下子宽泛起来。
胡一树蓦的呆住了,一阵寒意倏的席卷了全身。
那女孩身下的背景,竟然是一片粗陋的楼顶,中间还夹着两条如带的马路,路上车辆往来,小如甲虫。
这些楼顶、马路、车辆、行人,正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孟西京猛然醒悟过来,屏幕上正在播映的似乎不是什么唯美的MTV,这个女孩也压根不是在进行什么浪漫的飞翔。
她是在跳楼!
她以每秒钟十几米的速度砸向地面,镜头一直追着她,直到最后一刻。
几秒钟后,一切静止。
镜头定格到女孩身上,她俯卧在灰白的水泥路面上,已经成了一具绵软的尸体。她的裙子太红了,掩盖了血的颜色。
接着,屏幕上一团漆黑了。
孟西京手脚冰凉,两手紧攥住被子,缩到床角不敢动弹了。
岂料还没完。
几秒钟之后,画面再次亮起,换了场景。背景模糊,仿佛摄像机的焦点没有对实。
一个绳圈忽然自上而下垂到屏幕正中,大特写,几乎占了满屏,微微摇晃着。
画面中出现了两只白皙的手,缓缓抓住绳套向下拽了两拽,似乎是在试验这绳套是否足够结实。
接着,一张脸由下至上慢慢升起到这绳圈正中,是张女孩的脸,惨白,不超过20岁,长相清秀,然而目光呆滞,她两只眼直勾勾的望着前方,眼白里密布血丝。她慢慢把头探进绳套当中,停顿了片刻,便猛的向下一坠,绳套瞬间没进雪白的脖颈里,与此同时,这张脸扭曲起来,惨白中渐渐泛起了一股淡淡的青绿色,她的眼珠子猛的翻上去,眼眶中充满了白眼仁,暗红色的舌头一点一点的从唇间挤出,软软的耷拉下来……
这是个吊死鬼!
再次黑屏,房间里重归黑暗。
再亮起时,屏幕正中出现了一张宽大的黑沙发,背后一扇落地窗,看窗外的亮度仿佛已是傍晚时分,光线黯淡,这房间显得阴沉沉的。沙发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女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头发不算长,刘海剪成齐齐一线,单眼皮,薄嘴唇,鼻子很直很硬,有点男相。一身纯黑色的套裙几乎把他嵌在房间的阴影里,轮廓不清,但最显眼之处,却是她脖颈处套的一根麻绳,灰白色,悬挂在胸口。
她似乎也看电视。
她和孟西京在看着同一台电视机,只不过,她坐在电视机的里面看,而孟西京在外面看。
他们共用着一个屏幕的正反两面。
恐惧仿佛一群毛茸茸的黑蜘蛛,瞬间爬遍了孟西京的全身。
电视机里的女人忽然冲着孟西京伸出三只手指,嘴里含糊不清的吐出两个音节。
“Hui……ya……”,轻得宛如两声叹息。
孟西京猛的打开灯,发疯般的狂叫胡一树和廉义的名字,两个人吭哧了几声,恋恋不舍的醒过来。
他们睡眼朦胧,表情痴呆的望着孟西京。
孟西京缩在床头,说不出话来,只顾伸手乱指电视机。
就在他俩回头前的一瞬间,电视机再次无声的熄灭了。
两个人转过头,没看到任何异常,骂了声有病,就又躺下了。
孟西京一夜无眠,不仅胆寒,脑中也是一团纷乱。
电视机里怎么出现了这种东西,长这么大他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难道那个黑衣女人在暗示他什么吗?
hui ya!灰呀?还是灰鸭?还是别的什么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伸出来那三根手指又代表着什么?
还有前面的那两段视频,两个女孩自杀的画面怎么如此逼真,他们到底是谁? 连串的问题。
孟西京想起了胡一树临睡前讲到的那则新闻。
——昨天,本市科技大学,两个女孩,一个跳楼,一个上吊,双双自杀。
难道正是这两个女孩?可即便真的是她们,他们的死亡景象怎么会半夜三更的出现在这台电视的荧屏之上?
她们的死,莫非与这台电视机,与电视机里的那个黑衣女人有什么关系?
日期:2009-7-1 13:33:00
五
孟西京坐在202公交车最后一排,车上没几个人,咣当咣当的摇晃在郊区尘土飞扬的马路上。
他手里紧攥着张纸,攥得出了汗。
就是那昨天买电视的收据,在寝室的桌格里翻出来的。
那是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7成新旧采电一台,180元,保3个月。赵旭生,2006年7月20日。
彩电的“彩”字写错了,是别字,这我知道。
赵旭生就是那个贩子,孟西京正在赶往旧货市场,去找他。
想要搞清那台旧电视的来源,只有去问他。
早上在食堂吃早饭时,孟西京把昨晚上的一幕原原本本的跟廉义与胡一树讲了,但是两个人均嗤之以鼻,表示不信,并一口咬定孟西京是在报复。
胡一树边喝豆浆边撇嘴:“这种档次的鬼故事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讲?”
又伸出手摸了摸孟西京的脸蛋,故作疑惑状的问道:“真不脸红?”
廉义则笑着说:“你回去把我昨天讲的那个默写十遍,认真体会一下我是怎么讲的。”
孟西京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愤而离席。
上午,他到网上查了那条新闻,千真万确,科技大学果真有两个女生自杀。
科技大学的BBS论坛上,这件事已经讨论疯了,有个叫冰冰小兔的网友自称两个女孩的同班同学,还贴出了两人的照片,孟西京倒吸一口凉气,昨晚电视上莫名出现的那两个女孩正是她俩。
照片上她们笑得像阳光一样温暖,又如月光一样干净。
而现在,她们成了两具冰冷僵硬的尸体,不会再有表情了。
想到这些,孟西京就有些难过起来。
冰冰小兔的签名栏里有她的QQ号,孟西京加了她,她没有在线。
回到寝室,孟西京翻出了昨天购买电视时的收条,在学校南门外搭上了开往旧货市场的202路公交车。
东郊旧货市场其实不是一个正规的市场,他名不副实,其实不过是路边的一块空地,卖旧货的贩子们随便把旧家具旧电器堆在地上,然后就分出几伙吆五喝六打起扑克来。
整个市场里弥漫着一团发霉的气息。
孟西京询问了一圈,终于在人堆里找到赵旭生,这个三十多岁的四川人,矮小枯干,眯缝着一双小眼睛。
孟西京把收据递给他:“昨天我们三个人从你这买了台二手电视,有印象吧?”
赵旭生笑着说:“咋个能忘哟,才一天嘛!”
随即疑惑的问:“坏喽?”
孟西京说:“没坏,我就想问问,这台电视你是从哪收来的。”
赵旭生哦了两声,摸出根烟点上,他的声音混在烟雾中,含混的飘向半空:“看你像个学生,不瞒你说,我那个电视就是从市里大学学校收来的。”
“哪个大学?”
“好像叫啥子科技大学。”
“详细说说。”
“中!”赵旭生点点头,说了经过。
他说昨天上午,他骑着板车在科大北墙外一个小区里收旧电器,顺便收废品,空转了半天也没收到什么象样的东西,正想换地方,途经学校北门时一个女老师把他叫住了,说有旧货卖,他就尾随着进了学校,七拐八拐,到了女生宿舍楼,又跟她上到6楼,进了一间宿舍,他就看到几个人坐在床上抹眼泪,看模样像是学生家长,还有老师在边上劝,有两个家长就说屋里的东西全都不带走了,让收废品的都搬走,免得将来看到伤心,这其中就有那台彩电……
孟西京明白了,原来那台旧电视正是那两个自杀女孩生前所有。
日期:2009-7-1 13:35:00
六
胡一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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