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妈妈和高老师的好言哄慰下,她总算平静了下来不再哭泣,但还是紧紧地揪着妈妈的衣服下摆,和高老师一起来到了教室里。
“同学们,大家一起鼓掌欢迎我们班的新同学——马玲玲!”
在高老师的号召下,我们三十几个孩子一起热烈鼓掌,欢迎这个新来的伙伴。
可她还是紧紧地揪着妈妈的衣服下摆不肯松开,更不敢转过头去迎接我们的掌声。
“这孩子怕生,没办法。”她妈妈解释。
“玲玲,过去跟小朋友们一起玩吧。”妈妈俯下身子对她说。
她摇了摇头,把妈妈的衣服揪得更紧了。
“玲玲,来跟小朋友们一块儿玩吧。”高老师也蹲下来温柔地对她说。
她转过头来怯生生地看了高老师一眼,还是摇了摇头,继续紧紧地揪着妈妈的衣服不放。
“这孩子就这样,到哪儿都离不开爹妈,没办法。”妈妈略带歉意地对高老师说。
劝说无效,看来只有使用强制措施了。
两个大人一起用力,终于让她松开了拉着妈妈衣服的手,可她还是不肯挪动脚步到我们这边来。高老师稍微用力牵她的手,她就猛地蹲下身子,一面抵抗一面伸出另一只手去抓妈妈的裤子。满脸害怕和惊恐的表情,眼看着又要哭出来了。
高老师怕她又哭起来,无奈之下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她立刻跑过去一把抱住妈妈,再也不肯松开。
日期:2010-01-05 11:06:10
“玲玲听话,过去跟小朋友们一起玩吧,妈妈还要上班去呢。”妈妈再次弯下腰对她说。
她抬起头,眼里带着恳求的神色,说:“妈妈我要回家……”
“要不你就先把她送回家去吧,明天再把她送过来,没准多来几次她就适应了,不会再害怕了。”高老师说。
“好吧,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妈妈无奈地说。
就在这时,改变局势的人出现了。
我从一群乖乖坐着的小朋友中间站了起来,屁颠屁颠地跑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抓过她的手。她背对着我没有防备,吓得一下子撒开了妈妈的裤子,转过头来瞪着我。
据高老师回忆,当时的她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连本来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都给吓了回去。而我则是满脸的好奇加真诚,另外还有几分“可终于找到组织了”的欣喜。
这种欣喜是容易理解的,她刚刚出过水痘,满脸都是水痘痊愈后留下的疤痕。而我则因为家里蚊子多又怕痒,一旦被咬就要抓到皮破血流才会罢休,所以也满脸是疤。从这一点上来说,不仅是我找到组织了,她也找到组织了。高老师回忆说,当时全班三十几个孩子,没有哪个像我们这样脸上身上那么多疤的。
如果高老师的回忆没有错的话,那应该就是我和她的第一次牵手,以及第一次四目相对。
二十二年后,我们俩在婚礼上再一次四目相对,她的脸光滑无痕,而我的脸,伤疤依旧。
日期:2010-01-05 11:12:14
她被吓得呆住了,愣愣地看着我。我拉了拉她的手,“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吧!”我说。
她转过脸去望着妈妈,妈妈朝她挥了挥手,意思是:别缠着妈妈不放了,去跟小朋友们一起玩吧。
她又转过头来看了看我,手上使了点劲想要摆脱。我又使劲拽了她一把,“来跟我们一起玩吧!”同样的话我又重复了一遍。
她想要抵抗我的拉拽,可是没有用。用高老师的话来说,小时候我和她的体格差别大概就相当于营养过剩的北极熊和营养不良的梅花鹿之间的差别。再加上我拉她的时候不像她妈妈和高老师那样小心翼翼,而是跟老牛拉车一样使出全力拖着她往小朋友中间走去。于是她就被我一直拉到了我的座位前,我指了指我的座位,意思是让她坐下。
她可怜巴巴地转过头望着妈妈,伸出一只手使劲挥舞着,意思大概是要妈妈把她从这个脸上疤痕比她还多的怪物身边拉开。可妈妈只是对她摇了摇手,送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期望她能藉此机会融入到小朋友的群体中去,和大家玩到一起。
她挥舞了半天手臂,不见妈妈过来拉她一把,彻底绝望了。“哇”地一声,又大哭了起来。
她这一声哭的效果,不啻于平地里响起一声惊雷。
日期:2010-01-05 11:19:58
用高老师的话来说,她当了近三十年幼儿园的老师,见过无数个哭泣的孩子,有每天不哭个五六场不罢休的,也有一哭能哭两三个小时怎么劝都劝不住的。但从来没有一个孩子,能像玲玲这样哭得惊天动地,哭得神鬼齐哀。泪水似长江倒流,哭声如五岳崩摧,爆发力和杀伤力都达到了世界顶尖水平。
在她惊天动地的哭声面前,近在她身旁的我成为了第一个被她哭声杀伤的目标。
我松开了她的手扑通一声跌坐在地,脸上惊恐的表情比之前我拉起她手臂时她脸上的惊恐更甚。而就在她面前整整齐齐地坐着的其余小朋友们则被吓得更惨:有的受到惊吓后连人带椅子一起翻倒在地,有的被吓得和她一起大哭了起来。一时间十几个小孩哭成一片,而她站在这群放声大哭的孩子中间,好似合唱团中的领唱,带着大家一起哭爹叫妈。以至于别班的老师还有园长都被惊动了,纷纷跑过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这场哭给我心理上留下的阴影一直保留到今天。直到现在我仍然对她的哭泣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虽然现在已经成年的她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哭得惊天动地了,但那一声暴哭(我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她那于悄无声息中突然爆发的哭声了)的威慑力却至今犹存。从那以后只要我一看到泪花在她的眼眶里闪烁,便立马手足无措,智力体力意志力一起大幅度下降。若是那两行泪水还更进一步沿着她的面颊滑落了下来的话,那我就只能举手投降,对她的任何要求都不敢再说一个不字了。
老师们花了十几分钟,才把这群一个哭得比一个响的孩子们安抚好。期间我和她妈妈尴尬地站在一旁,相距大概五六米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最后我们俩互相望了一眼,接着又转过头去,继续看着老师们逐个安抚那些正在号啕大哭的孩子们。
当时的我肯定没有想到,就是旁边这个身穿蓝布工作服,和蔼可亲的阿姨在二十二年后成为了我的丈母娘。
当时她的妈妈应该也不会想到,就是面前这个满脸疤痕,胖嘟嘟的小男孩在二十二年后成为了自己的女婿。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其实在那一天便早已注定。
日期:2010-01-05 11:24:53
等到大家终于都止住了哭泣,也差不多到幼儿园开中饭的时间了。我们在高老师的带领下排成两列纵队走进了食堂,拿着自己的小搪瓷碗和筷子去饭桌边坐下吃饭。
就在这个地方,她那一声暴哭的效果第一次显现了出来。
当时我们那个幼儿园的儿童饭桌类似于现在西餐厅里的饭桌,呈长条形,而不是中餐馆里常见的圆形或正方形。开饭时大家大家端着碗筷来到饭桌两边面对面坐下,等老师和食堂师傅过来把饭菜盛到碗里后就可以开吃了。老师则坐在饭桌的一头,一边吃一边注意孩子们的用餐情况,防止有哪个孩子挑食偏食或是吃不饱肚子的情况出现。
但到我们入园的时候,由于孩子数量太多,饭桌的长度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经常有动作慢的孩子找不到位子入座,最后只能由老师给他们另外安排位置吃饭。在这天中午初来乍到不熟悉形势的玲玲就成了动作最慢的那个,等她来到饭桌边,位子已经被我们占满了(是长椅,不是每人一个小凳子那种)。而高老师当时在帮食堂的师傅们抬装着饭菜的大锅,没有注意到这个可怜的小人儿在眼巴巴地四处寻找可以坐下的地方。
她绕了桌子一圈,推推这个,拉拉那个,想以此来提醒别人她还没有座位,可谁都没有给她让座的意思。最后她终于在我的身边停下了,抬手推了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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