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莉替华哥打开门，“华哥，这是你的房间，你先看看，要是有不满意的……”

　　于莉的声音在看到房间里的样子后戛然而止，只见墙上和桌上都摆着华哥的照片，虽然大多数是影片上拷下来的，但因为早期的电影都是黑白的，所以效果着实是有些一言难尽。
　　王慧珍探头道：“原来我昨晚看到的是这个，还以为见鬼了。华哥，不是说你。”
　　华哥脸色铁青，“这什么破地方！我不住了！我现在就走！”
　　于莉昨晚已经从马建东那里知道了华哥入住的原因。
　　华哥早年颇有些名气，曾拍电影开武馆，但后来随着发展，他逐渐被时代遗弃，幸好妻子一直在身边支持。夫妻二人伉俪情深，相伴到老，但两年前华哥的妻子过世，华哥表面逞强，但实则大受打击。
　　加之华哥性情耿直固执，以往有妻子在，还有人替他缓和关系，妻子走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没什么交心朋友，便整日独自在家。华哥孤寂抑郁之余，想起妻子在世时，曾经对他说过要一起入住福康养老院的事，纠结再三，才鼓起勇气过来。
　　可以说，来福康养老院是华哥对自己、对妻子的一场救赎，他死灰般的内心只剩下这一条退路。
　　于莉明白这一切，当即拦住华哥的去路，“华哥，大家没有恶意，只是想欢迎你。”
　　“欢迎什么欢迎，我看他们是想羞辱我！说我没用！我哪里还有脸待在这！”
　　“真不是这样，你看看墙上的图片，那不是打印的，是画的！你仔细看看，如果想羞辱你，他们用不着这么麻烦。”

　　华哥一怔，转头仔细看墙上的黑白照，用手一碰，指腹当即沾了铅笔灰，真的是画的……每一张都是画的。
　　“大家是真的崇拜您，希望您在这里住下。教授他们只是太热情了，有时候不知道分寸，但是绝对是在真诚地欢迎您。”
　　华哥眼眶一酸，可越是知道真诚，他就越难以自容，他根本不是什么大师，只是一事无成的输家。
　　华哥强自板起脸，道：“我走了。”
　　于莉再度将他拦住，她知道华哥的儿子常年出差在外，如果就这么让好不容易迈出一步的华哥回去，那往后他必定会更自闭抑郁。

　　“华哥，要不这样，你就试住一个月，如果一个月您还觉得不满意，随时可以离开怎么样？“
　　王慧珍连忙搭腔道：“华哥，住下吧，为了欢迎你，他们折腾大半宿没睡。连我婆婆知道有会武术的大师入住，都兴奋了好久，这些老人们可崇拜会功夫的人了，都等着您来呢。”
　　华哥转头扫了一眼站在楼梯口的老人们，以往他觉得老人都暮气沉沉，可现在却发现他们比自己想的精神多了。
　　华哥垂眸，黯然道：“别说了，我走了。”

　　华哥说着，大步往外走，于莉和王慧珍连忙再度想拦下，可他已经先一步推开了门。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教授带着老吴和老孙等人，比着手势，“参见华师傅！欢迎华师傅入住福康养老院！”
　　十几位老人，现在却像是武学弟子一样，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口，向华哥行礼。华哥看着他们，突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像是回到了四十年前，那时候他门生遍布，谁都敬重地称他为一声“华师傅”。
　　最好的是，那时候无论有什么恩怨，都在拳脚中解决，谁心里也不藏事，可谓一笑泯恩仇。
　　原以为一切都已经淡了，可如今，在过世妻子提及的养老院里，他再度有了这种感觉。
　　华哥转过身，不想让大家看到他湿了的眼眶，可于莉却清楚地看在眼里，她停下脚步，知道这一刻是这些老人们自己的世界。

　　华哥转回头，强自板着脸，气魄道：“我这人不喜欢这些虚的，也别参见不参见的，大家要是敬重我呢，就叫我一声华哥。我华哥会的，只要你们想学，保管倾囊相授，学好了咱们就是兄弟，学不好，大家也是朋友。“
　　“好，以后我们就跟着华哥学功夫！”
　　“有华哥在，咱们谁也不怕！”
　　“华哥最顶！”
　　于莉听着他们的话，真是哭笑不得，反正怎么听都不像是养老院的老人们该说的。
　　姜明月的话最概括，“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是什么江湖帮派，随时准备出去打一架呢。也不看看一个个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了，归隐江湖还差不多。”
　　王慧珍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从屋里撕下来一张画，趁着姜明月和于莉不注意，用力挤到老人堆里，找华哥要到了签名。等被于莉两人发现的时候，又说是给婆婆要的，可分明她手里的签名有两张。
　　华哥正式入住，福康养老院再度满员，为暗访准备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下午在于莉交完班，不在养老院的时候，马建东组织开了一场会，内容是让所有工作人员提起十二万分精神，随时准备迎检。具体的迎检时间没有说，但就在最近。
　　姜明月将消息告诉于莉后，便见熊凯独自从马建东的办公室出来，定然是说了什么事。姜明月上前，叫住了熊凯。
　　熊凯得了姜明月两天好脸色，就开始又飘了起来，一见姜明月过来，就道：“听爸妈说，你还帮他们一起种菜，千金小姐下地，为了我啊？”
　　姜明月别了他一眼。
　　熊凯笑着悄悄搂住她道：“我知道，你来当志愿者，又伺候爸妈，都是为了我。之前呢，是我做得不对，我保证，以后除了你没别人。其实我就是跟她玩玩，没当真，都拉黑了。”
　　姜明月没想听他说这些，推开他的手道：“注意点影响。刚才偷偷摸摸的，马主任又给你灌了什么迷药，别又什么功劳没拿到，白出力气。”
　　“这次不能，是为暗访准备的事。”
　　“确定日子了？”
　　熊凯道：“确定了，不过这次马主任搞得很神秘，说是要到时候再说，只是让好好准备。”
　　“准备什么？”
　　“就日常呗，人家要来看的也是养老院的整体运营情况，只要保持下去，就不是问题。马主任这是得到确切消息了，人家不看你精心准备的，就突击查日常。”
　　姜明月皱眉，“查日常你用得着这么美？那不就是没你什么事。”

　　熊凯道：“那我也是日常的一部分，老人们的身体健康还不是靠我保持的。我已经跟院长说了，会从医院多调两个人过来帮忙，至少这两个礼拜得让老人们都是全乎的。”
　　说完，熊凯又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压低声音对姜明月谄媚道：“新民养老院这两天过世了一个老人，是突发疾病去世的，影响很不好，但对咱养老院是大好事。所以只要日常不出问题，新民养老院跟咱们比不了，马主任和院长对这次暗访有十足信心。“
　　姜明月刺耳地听着熊凯将老人的生死用谄媚得意的语气说出来，明明该是仁心仁术的医生，却只有利欲熏心的功利，连基本的善意都吝啬释放。
　　姜明月冷着脸道：“你能不能别用这种语气说话，再怎么说，这也是关乎人命的事。”
　　“那怎么了，我说的是事实。马主任和院长说得比我过分，他们还觉得这老人死得正是时候呢，不然新民养老院眼看着都要追上咱了。要我说，这评级就不应该用半年的时间，光折腾人了，这要万一评级有什么意外，大家不都白费功夫了嘛。白费还是小，问题是还得往里搭。”熊凯说这话，不光为马建东和赵成衷，也为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