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月爱不爱看小说，欢颜不记得了，不过她们那个时代，初高中的女生对琼阿姨好像都没什么免疫力，从窗外几度夕阳红到庭院深深月朦胧鸟朦胧，都争着抢着看。
　　小月亮果然来了精神：“我没看到啊，快，快拿给我，一会儿音乐课我就偷着看。”边说边反手拉着欢颜到靠教室门边的一排，走到第三位，“周一换的座，你没来那天，快找找。”
　　欢颜把手伸进书桌堂，摸了摸，又伏下身看了看：“没有啊。”

　　肖月也探身去看：“真没有，哪去了？换座时让别人拿走了？”
　　欢颜见教室里同学大多到了，便说：“快上课了，你先回座吧，我再找找，一会儿再问问是不是谁给借走了。”
　　“借书也不和人打声招呼。”肖月噘着嘴，回到第二排第一座坐下了。
　　欢颜莞尔，自己几天没来，借书的人想打招呼也找不到人呀，何况，根本没有什么“碧云天”。

　　第一节课是数学，上课的男老师很有特点，瓶底厚的近视眼镜、头发少而且特别油、肚腩把腰给吞并了，所以只好把皮带系在接近胸口的位置……这位老师欢颜印象挺深，不只因为这形象很有辨识度，而且因为他的姓很好记，代数老师他姓游。
　　顶着油头的游老师好象才四十多岁吧，欢颜忆起他们二中二班毕业十五周年同学会上，有人提起过游老师，那时他还没退休。
　　四十多岁就这样了？看来在二中教书这压力也是蛮大的。
　　接下来林欢颜发现自己的压力也挺大，甚至比油头大肚腩的游老师还大。

　　因式、函数、系数……这都是些啥跟啥？还有那些符号都是啥意思来着？为啥一个三角符号它等于b的平方+N个ac……
　　有些公式她看着是挺眼熟的，可是要说应用就一头雾水了。
　　讲完正课游老师发下一套试卷，还好不是新卷纸是上周考完的。看了看自己82分的成绩，林欢颜暗暗升起几分敬佩：高二的自己还是不错的，连这些看上去像天书一样的试题都能弄个80多分，这要是换成现在的自己答，光盲猜选择题能蒙个3、40分？
　　看来这个要考大学，而且是好大学面对的困难比预期大。

　　迷迷糊的上完了第一堂数学课，林欢颜决定先把学习的事放下，她得先应付眼前的问题——把班里同学的名字都回忆起来，以防有意外情况发生会露出马脚。
　　上课时就东张西望了好半天，大部分同学都对上号了，存在感太低印象模糊的那几个，欢颜抓紧下课时间，从肖月嘴里也给套出来了。
　　现在就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自己同桌是谁？第一节课欢颜旁边的座位一直空着，她也总不能问肖月——我同桌叫啥呀？怎么没来呢？
　　第二节课是语文，班主任黄老师的课。黄老师也是四十余岁，齐耳短发戴黑框眼镜，面容端正举止也很有几分为人师表的气质。

　　黄老师是林欢颜高中时代少数喜欢的几位老师之一，原因嘛，因为黄老师对学生要求虽然严格，但也能做到公平，更重要的是，在这公平之外，黄老师对林欢颜是有几分偏爱的。
　　上课前黄老师特地向欢颜的方向看了一眼，表达出对这位因伤几天没来的学生的关怀。林欢颜冲黄老师微笑，轻轻点点头，以同样无言的方式表达出——没事了，谢谢老师。
　　这节课主讲作文，也是之前写好交上去的一篇，今天黄老师主要作点评讲解。挑出来的几篇例文中，第一篇就是欢颜写的，欢颜平时语文基础知识得分并不高，但阅读理解和作文两项都能拿高分，尤其是作文，用黄老师的话说就是非常有灵气，这也是黄老师对欢颜另眼相看的原因之一。
　　刚读了个开头，教室门口传来敲门声。

　　随着黄老师一声“进！”三个男生推门进来，齐刷刷站在门内。
　　黄老师看着三个学生，面色微沉：“又迟到？又是你们仨？”
　　中间的寸头男生站直身体，大声道：“报告老师，我们是有理由的，我们仨今天早上……”
　　黄老师打断他：“你们仨今天早上一起生病了？发烧感冒坏肚子？还是一起扶老太太过马路了？都给我站那，站一节课！”

　　三人听完也不反驳也不解释，齐刷刷后退，极为熟练地站到靠门的墙边儿，罚站去了。
　　黄老师继续读作文，林欢颜往偷偷往罚站那仨人那边看。
　　离她最近的，是个圆脸男生，不仅脸圆，眼睛也圆，鼻头也挺圆，要不是头发还算浓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三毛从军记”里的三毛，放大版的。
　　他身上穿的也是校服，不过和欢颜的干净整齐没法比，裤子上有几道黑印子，白衬衫已经变成灰衬衫了。
　　这男生叫董振，欢颜记得他刚上高一时成绩也还行，后来滑的比自己还快，不到期末就垫底了。
　　这人在二中也算得上是个风云人物，一是因为他总和卢兴宇一起混，二是因为听说他在二中以外也挺混得开，结交了不少“社会人”。
　　中间的男生个子很高，有着这个年纪少有魁梧结实，一张脸眉眼一般，嘴唇和下颌却很有特点，棱角分明，线条刚硬。
　　他叫卢兴宇，大名鼎鼎的二中“战神”。
　　卢兴宇特别爱打架。平时小打小闹的那些不算，去年学校一个高三学生惹了附近技校的人，技校生带人来二中堵人，惹事的男生见对方人多没敢出校门，对方就跑到学校里来逮人。这种情况当时叫“炸校”，在二中这样的好学校极少发生，一时间学校里的同学也都炸了，有说找老师的有说报警的、有喊的有叫的有躲的，跟进了只黄鼠狼的鸡窝一样，乱哄哄。
　　那时欢颜他们才上高一，教室在一楼，正上晚自习的学生同也慌起来，在一片混乱中只见一个身影嗖地蹿到窗边，推开窗就嗖地蹿出去了。
　　然后，同学们看到一副他们终生难忘的画面——卢兴宇边跑边不知在哪儿变出了块砖头，冲到技校那帮正往主楼来的技校学生面前，对着最前面一个，就是一砖头。

　　一句对话都没有，招呼都没打，没问对方来干啥、没赶对方走，直接就是一砖头。
　　再然后，是让大伙更惊讶的诡异画面，卢兴宇一个人，举着手里的砖，追着五六个技校男生跑了半个操场，一直把人追出校门。
　　大胜而归！
　　更让人吃惊的是，事后卢兴宇被叫到校长室训了一通，连个全校公开检讨都没有，这事儿，就过了。
　　当时还是学生的林欢颜倒也没深想，只知道卢兴宇一战成名，成了二中学生心目中的“战神”。
　　现在想来，卢兴宇家应该是有些门路的，以他那个成绩能进二中肯定是花了大笔建校费什么的，而且从卢兴宇的日常穿戴上也能看得出来，家里的条件不是一般的好。
　　学校这边不说，被打的那个技校男生那边，卢家一定是花了大钱给安抚住了。
　　站在最后的那个，叫于宏波……
　　看到这个人，想起这个名字，林欢颜的心里泛起不一样的涟漪。
　　少年慕艾、少女多情，虽是隔着久远岁月看过来，懵懂情怀多少带着点可笑，随着阅历增长也知那并非一生良人，可最初的心动，谁又能真正忘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