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问的今天。”翻译说。
江龙说:“今天没有。”
“要查出来有,老子先收拾了你!”翻译横了他一眼,又给中佐出主意,“挂号处应该有记录,我去查查。”
见他急匆匆到挂号室去了,开始有几分担心,后来一想,我与詹先生都是从后门来的,我都没到前面什么挂号的地方去,他大概也没有吧!果然,翻译一会儿就回来说没有,可能是从后山上来的,要到后门去看看。
后门上了锁,问不到情况,翻译又领着他们挨门搜查,门诊各个科室、病区各个房间、甚至连太平间、厕所都搜查了一番,还逮着医生挨着问。中国医生不知道,外国医生摇头说着他们不懂的英语,来人毫无办法。
最后看来,没有搜查到的地方是手术室。江龙早已到门口提醒里面,然后又拿起一块抹布,装着擦玻璃门守在门边。日军还是来了,头子目不斜视地就要往里面闯。
从玻璃上面已经看见了来人,江龙一个转身,伸开两臂把住大门,大声喊道:“这里是开刀的地方,外面人不能进去,进去要死人的。”
翻译一步上前,就把他往一边推:“你胆子不小啊!竟然敢拦中佐,想不想活啦!”
码头工人也是见过世面的,走南闯北的人多,跑码头也等于闯世界,打心眼儿里看不起日本人的狗腿子,更何况这家伙要烧死他,可以说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江龙没好气地说:“你进去干嘛?难道你想挨刀吗?”
日本人不懂,但是刘福喜知道,这是一句十分恶毒的骂人的话。想不到,一个扫地的人胆子这么大,手枪抬起指着对方胸口:“你他妈敢骂老子?活腻了是不是?”
“你们要干什么?”伴着一句厉声呵斥,手术室门打开了,乔医生堵着门口,脸朝着翻译,“里面手术,闲人免进。”
刘福喜手枪垂下来了,扭头一看中佐阴沉的脸,依然狗仗人势地说:“我们搜查一个外国病人,司令官要请他去说话。”
“里面有病人,但是,是正在做手术的病人,为了你们的健康,请赶快离开这里。”乔医生强硬地说。
“说不定,你的病人,就是我们要找的病人呢?”刘福喜推开她,领头闯了进去。中佐与几个日军相继进入。
江龙还要阻拦,乔医生对他眨眨眼睛,跟在后面进去了。江龙担心他们,也跟着进去了。
从来没进过这样的地方,雪洞一般明亮,当中一张高台子,上面蒙着白被单,只露出一个脑袋,披散着头发,明显是个女人。盖着身子的白被单露出一个洞,洞周围都是血,边上站了好几个人,都是白衣白帽白口罩,上面血迹斑斑,有的拿着剪刀,有的拿着小刀,有的拿着钳子,亮闪闪的锋刃也是血淋淋的。
抬眼望去,站着的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有男眼睛也有黑眼睛,都瞪着眼睛,眼睛里都有几分杀气,仿佛他们面对的都是需要挨刀的人。
这场面有几分恐怖,翻译也愣住了,往后退了一步。中佐哼了一声,翻译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问他们作什么手术?站着的医生护士都不讲话。
跟在后面的乔子琴说:“结核病引起肺穿孔,正在进行肺切除手术,想参观吗?”
“传染传染——”刘福喜连连倒退,撞到中佐身上,赶紧转身过来,点头哈腰,又急切地用日语对他说了一番。
中佐顿时脸色变了,捂住嘴巴,转身冲出手术室,几个鬼子也赶紧走了。
原来,詹姆斯被护工送进医院,迎头碰到乔医生,知道他全身湿淋淋地躺在江滩上,立即汇报给院长。
知道此人非同寻常,也没挂号,也没登记,送进单独房间,叫来两个美国专家救醒他。听了他落水经过,院长下令大家为他保密,让送他上山的两个护工与后门看守全回家休假,而且让当时在场的乔子琴专门照料他。
听说日本鬼子要来,院方又特意安排了这场手术。詹姆斯就是那个拿剪刀的,混在手术医生中,度过了这一劫。等江龙看见日本人与翻译全部下山,开车离去之后,又朝门里通报给医生。詹姆斯从手术室里出来,因为强力压制咳嗽,憋得难受,脸胀得通红,几个医生又对他抢救了一番,再把他送进单间病房里。
乔子琴关上病房门,这才长出一口气,紧张得满脸是汗。刚转过身,就被一双大手抱住了,惊恐地想喊出来,却发现是詹姆斯,挣扎地摆脱:“别,别这样……”
詹姆斯温和地笑着,像个大孩子似地说:“谢谢你,医生,你救了我,在中国,我有两个,救命,恩人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乔医生有几分难为情地说:“救你,当初只是医生的职责,后来,发现你是在救我们中国人,救我们多灾多难的祖国,我更应该尽绵薄之力,我们应该感谢你才是。”
“先不说,谢不谢,的话,还有,摄像带,还有胶卷,你,如果给我,我要,按照中国的礼节,对你,三跪六叩,也不足以,报答……”
“摄像带,胶卷……我都没有,笔记本,也被带来的人拿去了,实在抱歉……”
江龙刚刚到门边,正要推门进来,听到里面提到的“胶卷”两个字,又走回去,从石头缝里取出那药瓶子,再敲门进屋,把胶卷递给詹姆斯:“詹先生,在这里,你的胶卷。”
詹姆斯接过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不是我的,我那是美国交卷,柯达的,你这是,日本的,不是我要的……”
乔子琴说:“这是你的,是你笔记本上内容翻拍下来的,只要洗冲洗出来,就等于笔记本回到你手上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把,笔记本,给我?应该,物归原主的。”
乔医生回避他的目光,眼脸下垂,看着地下:“不能给你,因为他,牵涉着我夫家全家人的……生命财产……”
“你夫家?”詹姆斯没听明白。
“对,未婚夫的全家人……我未来的老公公,他是,这座城市的自治会长……日本人才信任他,要他翻译。他还算有良心的,知道里面记录的是什么。分析,你可能在这医院,拍了筒胶卷。我匆匆地翻过日记本,联想到你苦苦寻找的东西,估计这是其中之一。如果冲洗出来,应该有南京大屠杀六周的记录……”
江龙听她说得吞吞吐吐的,想不通了:“乔医生,你这么好的人,怎么,怎么要嫁到汉奸家里去?”
“其实,听我父亲说……会长,也是被逼无奈……他这个自治会长,千方百计地在保护老百姓,还没丧失良心,为保护城市,为保护老百姓,还是做了些好事的。”乔子琴见两个男人还有些不放心,又补充道,“这不,今天,他就是为我们送信来的,还为此,削掉了,自己的,大拇指……”
詹姆斯这才掂掂胶卷:“最好,有原件啊!这不是,普通,的照片,这是,罪证。还有我照的,照片,一卷,摄像带,也是,我拍摄的,我要,我必须,要啊,要把它们,全部拿到手,送到,美国大使馆去,通过他们,向全世界,公布,日本军在,南京,疯狂屠杀,放下武器的,军人,杀了,更多,无辜的,百姓,犯下了,弥天大罪……”詹姆斯说得慷慨激昂,举着拳头,像宣誓一般,“我要,拿出去,呼吁,全世界正义的,人们,结成,反法西斯联盟,制止,日本,反人类的血腥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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