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的本质就是自然。老子用自然解释道，规定道，这个道就不是神秘的存在，就不是高不可攀的主宰，而是孕育着我们，也为我们所拥有，托载着我们，又在我们之中，和我们的生命息息相关，它就居住在我们那亲切、可靠的天地家园。以道养生，最重要的就是要遵循这个自然，体会这个自然，认同这个自然，亲热这个自然。讲到神秘的存在，老子的态度比孔子还科学。孔子说“敬鬼神而远之”，尽管关注的是人事，但还保留着鬼神的存在。老子这里就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鬼神存在的空间，天地就是一个自然。自自然然，就是人生意义和人生价值所在，就是以道养生的基础和灵魂。

　　什么是道的作用？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道德经•第四十二章》）什么意思？道生成圆满和谐的一，从这个一中生成阴阳二气，阴阳二气的交融生成第三种状态，形成新的圆满和谐，从三的圆满和谐中生成天地万物。天地万物都背阴而向阳，在阴阳二气的互相激荡中再生成新的圆满和谐。

　　道的作用就是生成宇宙，就是安排一个和谐的世界。这是老子的宇宙生成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中国语言特有的激情递进，孕育着宏大的力量，崇高的气势使我们想起《圣经》中上帝创造世界的时候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上帝的口里只轻轻地吐出三个字“要有光”，我们这个宇宙就拥有了灿烂的日月星辰，天空和大地就充满光明。老子讲“道生一”也是三个字，也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和气势。同样崇高，同样激动人心。那是宇宙的开始，那预示着一个和谐世界即将诞生。

　　读老子，不用说他的思想，就看他的语言，那真的是字字珠玑，段段锦绣，章章辉煌。“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且不管这两段话的内涵究竟怎样玄奥，怎样博大精深，就看这语言，真的是简约到极点，浓缩到极点，言约旨远，言简意赅，掷地自作金石声。老子的语言是诗中之诗，高屋建瓴，境界如登珠峰，气象似临大海。读老子，令人耳聪目明，神清气爽。以道养生，奥妙就在这里。

　　那么，道的规律是什么？我们怎样认识它？老子说：“反者道之动。”（《道德经•第四十章》）反者道之动，这就是道的规律。“反”的一个意思是相反，老子认为，相反才能相成，相反相成也就是对立统一，决定着天地万物的运行。现在我们明白了黑格尔为什么那样赞赏老子，就因为对立统一的辩证法本来是黑格尔的独门功夫、看家本领，而老子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提出了对立统一的辩证法，并把这个辩证法确立为最高存在的规律，宇宙的规律，道的规律。

　　老子最善于从相反的角度看问题，最善于逆向思维，就连正面的话他也要反面说，用他的话说就是“正言若反”。例如，儒家谈仁说义，要求人讲道德，应该说天经地义。老子偏从反面兜头一盆冷水。例如他说：“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道德经•第十八章》）家庭纠纷，才显出孝敬和慈爱；国家昏乱，才看得出谁是忠臣。老子认为突出宣传忠臣孝子不一定是好兆头，在自然淳朴和谐的社会中，无所谓忠和孝，或者说每个人都自然地尽忠尽孝。只有六亲不和、家庭不睦了，内忧外患、国家昏乱了，才格外见出孝子忠臣的可贵。一个社会拼命提倡忠和孝的时候，往往就是出问题的时候，就是不忠不孝非常严重的时候。老子就是这样逆向思维，正面文章反面做。

　　但是最精彩的还是他的对立统一，看他怎样说：“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道德经•第四章》）没有“有”就没有“无”，没有难就没有易，没有长就没有短，没有高就没有下……万事万物都是既对立又统一，既互相排斥又互相依存。这里我们只挑出“有”和“无”简单地讨论一下。“有”和“无”的问题在老子哲学中是十分重要的问题，它涉及老子的宇宙生成论。宇宙怎么来的？老子说：“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道德经•第一章》）“无”是天地的开始，“有”是万物的根源。那么无和有谁先谁后呢？尽管老子也讲有无相生，就是说“有”离开“无”无法有，“无”离开“有”无法无，但老子还是认为无在先，有在后，无中生有。

　　他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道德经•第四十章》）天地万物，大至日月山川，小至草木蝼蚁，都是从无到有。需要交代的是，在老子这里，“无”还有空的意思，他非常强调这个空无的价值。他举例说：“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道德经•第十一章》）车的三十根辐条汇集到一根毂中的孔洞当中，有了车毂中空的地方，才能放车轴。揉和陶土做成器皿，有了器具中空的地方，它们才能用来盛东西。开凿门窗建造房屋，有了门窗四壁内的空虚部分，房屋才能住。所以，“有”给人便利，“无”发挥了它的作用。有无相生，虚实相生，这就是道的规律。别看它听起来很抽象，落实到人生中，真的是妙用无穷。有一个流行的笑话：

　　老爸对儿子说：“我想给你找个媳妇。”儿子说：“可我想自己找！”老爸说：“但这个女孩子可是比尔•盖茨的女儿！”儿子说：“要是这样，太好了。”接着，老爸找到比尔•盖茨，说：“我给你女儿找了一个老公。”比尔•盖茨说：“不行，我女儿还小。”老爸说：“这个小伙子可是世界银行的副总裁。”比尔•盖茨说：“啊，是这样！当然好。”最后，老爸找到了世界银行总裁，说：“我给您推荐一个副总裁！”总裁说：“可是我已经有太多的副总裁了，本来就多余了！”老爸说：“可是这个小伙子是比尔•盖茨的女婿！” 总裁说：“啊，是这样！那欢迎啊。”

　　生意就是这样做成的。这位老爸应该说深通老子哲学，他的预设本来是“无”，比尔•盖茨的女儿也好，世界银行副总裁也好，比尔•盖茨的女婿也好，开始都没有这么回事，都是“无”，但是这些“无”都符合对象的预期，于是“无”就变成了有。这就是妙用了有无相生的道理。商业案例上，分众传媒的蓝海战略，耐克的虚拟化，都是妙用了有无相生的道理。

　　由于老子总是说反话，正面文章也反面做，有时还玩点脑筋急转弯，这样很多人都不理解他。老子似乎也预感到自己的思想以后要遭人误解，甚至遭人嘲笑，于是他先堵住别人的嘴，他说：“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也。”（《道德经•第四十一章》）意思是说，上等智商的人听了我说的道，努力实践；中等智商的人听了我说的道，半信半疑；下等智商的人听了我说的道，哈哈大笑。但是，不被嘲笑，那就不是道了。 老子就是老子，看谁还敢嘲笑，嘲笑他就是智商有问题了。

　　老子重视相反相成，对立统一，也就是矛盾的对立面的相互转化，当然是一种大智慧，但过于突出这个智慧，也就陷入了相对主义。但是将相对主义发挥到极致的，却是老子事业的继承者，同样大名鼎鼎的庄子。下面就来谈庄子的智慧。
　　日期：2010-09-06　18:55: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