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义荣道：“你不回答，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嘿嘿，我为了复仇，变得这么卑鄙无耻，别人怎样骂我也是应该的。”

　　冷笑数声，续道：“我多次偷看你妻子演练剑法，早已算准时间，她每练到这时，必定移步西边悬崖，而且后背对外，那时我突然从悬崖外纵上，使一招‘回雁三鸣’。她一定料想不到，万丈悬崖之外，居然还有人跃出袭击，因而可轻巧地把她摔下崖去。”
　　班浩听他把当日的情景娓娓道来，听得全身发凉，几乎忘记还要出手救人。忽想：“我现在不也正和他当日一样，盘算着如何偷袭，一击得手！”一刹那几乎呆住。
　　听见鲁义荣轻声叹气：“也不知为什么，临到动手，我却忽生犹豫。
　　想着你老婆孤身一人，从云南嫁来湖南。长得月貌花容，人见人爱。
　　对人和气，说说话也爱脸红，好害羞。对这么娇滴滴的好女子，我怎么下得了手？
　　难道我果真卑鄙无耻，不敢和人家的丈夫真刀明枪，却来暗算她，这到底算得了什么。

　　我双手抓住岩石，忘记了身在半空，暗自彷徨。”
　　班浩忍不住道：“你因此罢手了是不是？”只盼着鲁义荣嘴里吐出一个“是”字。
　　鲁义荣好像已听不进他的话，过了许久，自顾自说：
　　“我正出神，忽然听见一声喀喇巨响。回过神来，看见了一桩无法叫我相信的事。
　　你老婆这时正一脚踏上西块悬崖边的一块石头。这本该是我跃出攻击的良机。但我因为犹豫，离那还有一段距离，却突然见到那块大石就势歪斜，往悬崖外掉落。

　　你老婆毫未料到，吃了一惊，想要跃回去，却是来不及，和着那块大石摔下悬崖。”
　　班浩本欲出手，听到这里，吃了一惊。
　　鲁义荣喘息连连，说：“但那块石头怎么会松动呢？后来我一直不解。”
　　他一直叹息，班浩听得清楚，忽然一纵而上。正如所判，不偏不倚扣住鲁义荣的双手。
　　黑暗之中，本不易判明穴位，但班浩既抓住了鲁义荣双手，这便循骨依脉，顺势一滑，点住他右手肘内的“尺泽穴”和左手小指“少冲穴”。
　　这两处各是“手太阴肺经”与 “手少阴心经”上的要穴，与他事前的计划全然一致。

　　苏宛云咽喉与背心为之一轻，立刻矮身，从鲁义荣双臂间脱困钻出。
　　班浩一击成功，欢喜道：“苏姑娘！”声音发颤。
　　他紧张许久，又加之这拼力一搏，已经体力难支，一阵目眩神迷，几乎栽倒在地上。
　　苏宛云答应一声，忽然抽泣起来。
　　班浩缓缓平息，奇怪道：“你怎么啦？”
　　苏宛云只是不答。原来她见班浩竭尽心机来救自己，心底感激。而又想起方才被鲁义荣制住要害，几乎丧命，听他讲了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又激动，又委屈，以致垂泪。

　　班浩微笑说：“没事了，鲁叔叔也是神智糊涂，委屈你了，苏姑娘。”
　　苏宛云忽然破涕一乐：“看你挺老实的，居然也敢冒充人家的二师弟。嘿嘿，二师弟，那不是姓猪的吗，什么时候改姓班了？”
　　班浩听她调侃自己，十分俏皮，忍不住一笑，贴在身旁的石墙上，再难支持。松开鲁义荣的双手，慢慢向地上滑去。苏宛云连忙扶着他，急道：“你怎样了？”
　　这时“啪嗒”一声闷响，鲁义荣摔在地上。
　　班浩大感意外：“鲁叔叔！”勉强蹲下，伸手出去，碰着了鲁义荣的头。听他仍微弱说：“二师弟，你妻子虽不是死在我手。但那时我已起杀她之心，所以，她便和死在我的手上没什么区别。不知怎么，我现在很是后悔……”

　　班浩心底一酸，却又释然：“她不是死在你的手上，那就很好。”
　　鲁义荣语气微弱：“西边的那块大石头……那块大石头……不知怎么，竟松跨了。我一直没想明白。却难道千百年来，山风太大，早吹松了它的底座么？”
　　班浩感觉他脑袋微微颤抖，自己却是无力，赶紧对苏宛云说：“苏姑娘……劳烦你探探他的脉息。”
　　苏宛云也大为紧张，摸索着抓到鲁义荣的手，探他的脉息，似断似连，无比虚滑，急得说：“不妙。”
　　鲁义荣喃喃说：“苏姑娘……你那时，从悬崖边摔落下来，一刹那，我看清了你的脸，表情是那么意外，那么吃惊。我忘不了。那块大石头，不是我弄松的……或者是风吧……雨吧……几千上万年了，造化弄人，对不对？” 大张着眼，浊泪横流。

日期：2010-02-20　13:04:48

　　（五）沦落为尘君莫哭
　　班浩把手放到他鼻间，感觉鼻息细如游丝，心中万般难受。
　　鲁义荣断断续续说：“我这是到了哪里呀……苏姑娘，你不是死了么？我怎么碰见你……难道我也到了阴间地府？”语音低微。
　　班浩与苏宛云眼中含泪。班浩说：“鲁叔叔，你没死呢。这位苏姑娘，不是那位苏姑娘，我也不是你的二师弟。”
　　鲁义荣微弱说：“是么？那么……你是谁？”
　　班浩以为他有些清醒了，喜不自抑，大声说：“我是班浩啊。”
　　鲁义荣却如未闻，喃喃地又说：“楚楚，楚楚，你在哪？”

　　抓紧苏宛云的手不放：“楚楚，是你么？”苏宛云道：“我……”不忍教鲁义荣失望，迟疑难答。
　　班浩心中酸歉，感觉他渐渐隐没了呼吸。握着他的手，感觉慢慢冰凉，突然听见苏宛云忍不住哭出声来。
　　班浩一片茫然，好象忘记了身边的一切，也忘记了自己身体的阵阵剧痛。
　　后来慢慢回神，调息养气，渐渐恢复些体力，对苏宛云说：“苏姑娘，他已走了，就让他在这里安歇吧。”
　　苏宛云与鲁义荣并不熟悉，但生死之际，看着他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不禁触动自己的心肠，想起了一些熟悉的往事，悲难自禁，抽泣不止。
　　听班浩和声劝慰，更加伤心，低声道：“好……啊。”仍然垂泪。
　　班浩从腰里拔出林澹所赠的那把乌剑，剑身出鞘时，黑暗中光芒一晃，瞬息即逝。

　　此处的脚底，仍是石板。对苏宛云说：“苏姑娘，在这里等我。”想到前头去查看有无合适的泥地可以掩埋鲁义荣。方才前去探路时，摸着有些地方已是泥土，心想先去掘个坑冢。
　　苏宛云却忽然一把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不，我和你同去。”
　　语气轻柔，自有无限的依恋，似乎无论他去做什么，也要跟随前往。
　　班浩被她紧紧抓住，心中泛起波澜，有些微妙的感觉浮上心来。
　　想起方才便是留她一人，才横生变故，点头说道：“好，我们同去。”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两人却都是一脸泪流。

　　摸索走到前边，班浩感觉脚底已是泥土。
　　用剑凿土为坑，那剑十分锋利，两人互换着挖一阵，挖出一个大穴来。
　　班浩和苏宛云回去。苏宛云一定不许班浩用力，独自将鲁义荣已经冰凉的身子托起，一步一移，搬去放在坑穴中。
　　两人将泥土缓缓推在鲁义荣身上，轻款柔和，好像不愿意惊动了他的长梦。
　　待到埋好，两人心底空荡荡地，在地上叩了几个头。
　　班浩忽然听见苏宛云抽泣起来，虽然拼力压抑，却不能止。她抽噎说：“花婆婆害死了他，我……”难过得说不下去。

　　班浩自管心底难受，也劝她道：“我想来想去，这一切还是因卢义鼎而起。这回的来龙去脉，我大体明白了，是为一幅什么画，卢义鼎绝容不下鲁义荣了。他终究会设法谋害鲁义荣，花婆婆只是个帮凶。”
　　苏宛云道：“什么画，这般厉害竟让卢义鼎动了杀机，容不得自己的师兄？”
　　班浩摇头：“我还不大清楚。不过将来必弄个明白，为鲁义荣报仇。”
　　苏宛云迟疑道：“有件事最好现在与你说明白，这回……”一阵难受，又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