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河》
第10节

作者: 花绕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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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雨大人似的幽幽叹口长气说:“爸爸犯了错误,恐怕回不去了。”
  柳晓楠安慰她:“农村也挺好,有吃的有玩的,咱俩还是个伴儿。”

  谷雨欠起半个身子说:“柳晓楠,你真不应该生在农村,农村太落后了,限制了你的成长。”
  柳晓楠根本不在意:“你倒是生在城市里,不还得靠我给你写演讲稿。”
  谷雨揪着柳晓楠的耳朵:“让你替我写演讲稿,是看得起你,你懂吗?”
  友情的建立水到渠成,自然坦荡。寒冷漫长枯燥的冬季里,谷雨成了柳晓楠家的常客。零下三十度,教室里只有一个小火炉子,又没有多少煤,绝大部分学生脸上手上脚上都出现了冻疮,学校被迫早早放了寒假猫冬。
  每年冬季,矿上都会低价卖给农村职工一些无烟煤,柳晓楠家得以生着一个煤炉子,家里的温度比一般农户相对要暖和一些。
  谷雨的手上耳朵上也出现了冻疮,征得父母的同意,她带着书本经常出入在柳晓楠的家里。
  吸引谷雨的还有柳晓楠家的那只灰色大花猫,捕鱼逮鸟捉老鼠样样精通,根本不用人喂食,足有六七斤重,敏捷矫健。
  谷雨曾亲眼见识过大花猫的本领。一只肥硕的大老鼠在几个人的围堵下已经钻进墙缝里了,又不能拆墙头毫无办法,柳晓楠只得回家把大花猫抱了出来。
  大花猫不慌不忙地嗅了嗅墙缝,嘴角的白色长胡须,像收音机的天线一根根伸展开,毫无规律地抖动着。确定了方位,从容地伸出一只爪子,从另一道墙缝里把老鼠拖了出来。
  大花猫并不急于享受美味,而是把老鼠放下来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大花猫原地坐着,让老鼠随便跑,只要老鼠即将跑出它的控制范围,一只爪子便如闪电一般迅疾出击,把老鼠打一跟头。
  任凭老鼠怎么折腾,始终摆脱不掉大花猫两只爪子的控制,令人称奇。

  大花猫白天很少出去活动,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炕上睡大觉。大花猫是柳晓楠妹妹的玩物,经常抱在怀里或是放在双腿上,像是哄着一个小孩子。
  谷雨用自己小时候玩过的布娃娃,从柳晓楠妹妹手里换来大花猫。大花猫像一个懂事听话的孩子,积极配合着谷雨玩各种各样的游戏,捉线球跳高,或是用头蹭着谷雨的手“喵喵”叫着撒娇。
  风雪交加天寒地冻,盖着棉被坐在热炕头上仍能感觉到冷飕飕的寒气。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偶尔才会放一两场露天电影。支撑银幕的木杆子被风刮得摇摇晃晃,银幕呼啦呼啦地响,电影画面跳动重叠变形。
  村民们冒着严寒依然热情高涨,人挨人人贴人挤在一起,站着的把坐着的围在当中,捂着耳朵跺着脚,哆哆嗦嗦流着黄鼻涕也要坚持把电影看完。
  天气晴好的时候也会走出家门,堆雪人打雪仗,抽陀螺滑冰车,大部分时间还是围坐在热炕头上猫冬。

  头挨着头看书看累了,柳晓楠会拿出几个大地瓜,切成片,放在炉盖上烙地瓜片吃,热乎乎地冒着香气;有时也会在炉盖上,放上一把大豆或是玉米粒,爆不成花也没关系,放在嘴里咯吱咯吱地嚼。
  或者在炉膛下面的热灰里,埋上几个土豆,剥开焦糊的皮吃起来也很香,只是嘴角嘴唇和双手都是黑乎乎的。
  柳晓楠说谷雨像个花脸猫,谷雨说柳晓楠像头刚拱过地的黑猪,妹妹在一旁拍着手开心地笑。
  现在条件好多了,至少有东西可吃。放在头几年,柳晓楠曾经用菜刀去切喂猪的豆饼,来填充饥饿的肚子。
  结果有一次一不小心,左手掌被菜刀切开一条一寸多长的口子,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永久性的伤疤,成为那个物质匮乏年代的永恒纪念。
  口渴了怎么办?柳晓楠用锅铲到水缸里铲下几块冰,用水瓢装着端上炕来,三个人打着寒战嚼着冰块,从内到外凉快解渴。尽管水缸四周用茅草或是薄棉被紧紧包裹,水缸的四壁上还是结着一层三寸多厚的坚冰。
  困了躺在一床棉被下睡大觉,妹妹搂着布娃娃,柳晓楠和谷雨共同搂着大花猫。大花猫呼噜呼噜地轻声吐着匀称绵长的鼾声。
  如果赶上柳晓楠的爸爸回家,谷雨也会跟着改善一下伙食。柳致心每次回家,都会托住在海边的工友给买一些杂鱼或是毛蚶,生产队卖给社员的鱼很便宜,毛蚶不论斤论筐,五分钱给装一土篮子。
  柳致心的厨艺很好——长大后的柳晓楠一直怀疑,爸爸长期住着独身职工宿舍,从哪儿学会炒菜的——炖杂鱼、凉拌毛蚶,就着苞米面的大饼子,味道鲜美。
  这个时候往往会留下谷雨,等谷雨的妈妈找来时,谷雨已经吃饱了。
  两个人的小圈子滴水不进,柳其顺和关小云也曾试图挤进来,都被谷雨无情地挡在了外面。
  柳晓楠有时觉得谷雨很霸道,限制了他的自由,难缠得令人挠头,可又心甘情愿地坠入其中。
  柳晓楠有些困倦,闭上眼睛想在树荫下睡上一觉。谷雨使劲摇晃着他:“我跟你说话,你不许睡觉。”
  柳晓楠费力睁开眼睛说:“你真闹人,你想说什么?”
  谷雨问:“你想没想过长大了要干什么?”
  柳晓楠说:“我妈说,等我长大了,接我爸爸的班,到矿上当工人去。”
  “那多没出息!”谷雨沉醉在自己的期望里:“你得有理想有志向,好好学习以后当上作家,那样你就能脱离农村到大城市去生活。”
  事故发生后的第三天早晨,柳致心才算完全清醒过来。自主地睁开火辣辣的眼睛,转动着不太灵活的眼睛,四下望望,看清自己是躺在矿医院的病床上,吸氧输液插着导尿管,心里明白这是跟阎王爷打个照面又回来了。
  柳致心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天,只依稀地记起,那天下井接班后,例行检查机械设备。他从一号泵房走向二号泵房,发现一根本来是悬挂在顶梁上的千伏电缆线落到地面,浸泡在脚脖子深的泥水里。
  这是上一个班的工人的失职,如果被大型设备碾压,电缆线漏电,后果不堪设想。
  经过近二十年的发展和建设,矿井下的机械化程度大幅度提高,柳致心早已从采煤工转岗干上了水泵工。劳动强度降低了,危险系数丝毫没有降低,安全生产始终是矿工面临的最大考验。
  他刚要大声提醒同班的工友先不要送电,把高压电缆线恢复到原位再泵水,眼前耀眼的火花一闪,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事后柳致心才了解到,同班的一名工友发现井下水位已到了警戒线,一时疏忽心急,没等指令便推闸送电。那根浸泡在泥水里的电缆线已经破皮漏电,柳致心瞬间被上千伏的高压电击倒。
  幸亏另一个工友发现及时,果断迅疾地拉下电闸,这才救下他的一条性命。
  柳致心在矿井下工作快二十年了,经历过数次险情,冒顶、透水、瓦斯泄漏,大都有惊无险。
  儿子刚满周岁时,井下发生塌方事故,他被打断两根肋骨,养了一个多月。
  他是幸运的,那次事故造成两名矿工死亡,五名矿工不同程度受伤。矿上通知了家属,姜长玲带着刚满一岁的儿子来矿上探望照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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