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设计室里的云儿知道章大头随时举着一双渴望的目光审视着她，云儿不想和章大头说一句话，每次制作好的样稿打印出来就丢到桌上，看都懒得看章大头一眼，云儿心里十分清楚，凭自己的年龄和花容月貌，已经用不着要用什么献媚的方式去讨好章大头这种年龄的老男人了，只要云儿愿意，章大头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云儿的。云儿在心理上对章大头的不理不睬行为，并没有让章大头感到丝毫的不快和难受，而是对云儿的什么举动和行为都表现出了迎合和宽容的恣态，甚至云儿故意要在男员工面前买弄一下风情，章大头也装自己没长“红灯笼”了，因为章大头心里明白，要让云儿从内心深处接受一个老男人并与之朝夕相处成为同床共枕的人，除了在物质上要满足她外，更重要的是要从心情上理解她，所以在很不涉及本质问题方面的事上，不作出让步就难以和云儿相处，就不可能让云儿走进他的内心里来，也就是要给云儿一个在一定范围内的自由空间，这个自由空间又决不能超出他心理所能承受的范围。

　　 7
　　 一个月后，云儿发现身体有异常反应，上个月18日来“好事”，这个月已经28日了，“好事”还没来，云儿一下子意识到已经“中弹”了，便从电脑前站起来告诉章大头说：“我身体不舒服，想去医院看一下。”
　　 “哪儿不舒服，我陪你去。”章大头急切而担心地问。
　　云儿什么也没说，像仇视敌人一样瞟了章大头一眼，顺手从办公桌上抓起提包又在桌上嘭的摔了一下表示对章大头的憎恨，然后转身走出了设计室，离开了公司。
　　章大头一看云儿说话时的面部表情，就知道云儿怀上了他的孩子，暗自高兴起来，跟上去依在公司大门边注视着云儿去医院证明他这个想法的背影。
　　云儿走出花湖市人民医院大门时神情恍惚，眼前一片模糊，天旋地转，她不知道天地在她脑海里旋转起来了呢还是她在天空中旋转起来了，不知道是一幢幢高楼向她倾斜而来了呢还是手中那张呈“阳性”的夺去她选择美好未来爱情生活的化验单像一座山一样坠着她的身心訇然倒向高楼林立的这座城市里了。当医生告诉她“恭喜小妹妹，你有喜了”，云儿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真的就要变成一个45岁的老男人的女人时，仿佛看见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正从她身上踩踏过去，南来北往的车流水般冲刷着洞穿她的心灵，云儿出了医院大门，茫茫然走在大街上，不知道要往哪儿走，找不到也没有回家的路，迷失在这座城市中央的大街上，她倒在了情感危机爆发时代的浪尖上，她想做这个时代的女主人的想法，像正在街头跳舞买艺人唱出来的歌声一样，被围观者玩弄似抛弃在宽敞笔直的大街上，一双酸软的脚尖尖怎么也找不到行走的方向。这一刻，云儿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难道真的就要嫁给章大头这个老男人作女人了吗。

　　天已经黑了，章大头在霓虹灯闪烁的广场上的石椅上找到云儿，云儿像一个流浪儿昏昏欲睡。章大头把云儿扶起来，叫了一辆的士，将云儿抱上车拉回出租房里，抱到他乱七八糟的床上躺着，一往情深地注视着失去知觉一样的云儿，一双愧疚又得意的目光轻轻地抚摸着云儿憔悴的面容和贴在光滑额头上的青丝柔发，目光最后落在云儿紧紧握着的右手上，从那细皮嫩肉却撵得紧紧的拳头指缝间露出一个纸角来。章大头俯上身去靠近那个花骨朵一般温柔的拳头，小心翼翼地瓣开手指取出那张几乎被捏碎了的化验单一看，才知道云儿为什么睡在广场石椅上。章大头拿着化验单呆呆地看了很久，然后抬起头来看见躺在床上的云儿睁开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毫无表情地盯着他时，章大头像看见法庭上法官宣读他与前妻催玲离婚的那张判决书时的目光一样，让他与崔玲分道扬镳，让他与云儿从天涯海角拼凑到一起来了，顿时浑身一颤跪在床边，坦诚地对云儿说：“我一定好好待你。”

　　 “你用非常手段占有了我。”云儿在章大头面前用有气无力的话语说，“我怀上的孩子是无故的，不能没有父亲。”
　　 章大头听了既感到羞愧又显出一副胜者的嘴脸来，激动地扑在云儿身上说：“我一定做一位好父亲。”
　　其实云儿十分清楚，别看自己这么年轻，别看章大头这么老了，可要与章大头建立真正意义上的婚姻家庭关系，要把章大头的心从外面精彩的世界中收回来，要紧紧拴住章大头，怀上章大头的孩子是唯一的出路是唯一的一根锁链，也是自己与章大头唯一联系在一起的纽带。尽管如此，云儿还是双手推开章大头，义正辞严地说： “为了我怀上的孩子，我可以和你生活在一起，但你永远别想得到我的爱。”

　　 云儿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自己都被章大头占有了，爱是什么啊，不就是在一起睡觉吗？自己已经是拴在章大头这棵老树桩上被他骑的一匹小马儿了，还要什么爱呢。
　　“只要你跟我生活在一起，你爱不爱我无所谓。”章大头憨厚地望着躺在床上的云儿笑笑说，“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感到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早已经浮出爱情与婚姻水面来的章大头，因为喜欢云儿却不在意云儿把他当作什么人，听了云儿说的那句话居然连连点着头。章大头固执地认为，人是需要性的，性是可以把两个毫不认识毫不相关的人维系在一个世界里维系在一个家里的，并且他坚信自己能用性征服云儿，两人之间的性需要可以替代恋爱过程，可以填满云儿心中的一切空白，让没有的过程在性生活中慢慢产生，几千年的封建婚姻，男人们不都是用性征服女人而获得一个牢固的家的吗？章大头只需要这个家，家在什么都在，爱情是很虚幻的。这一夜，章大头坐卧不安，彻夜难眠，欣喜而激动地设计着和云儿未来的生活。已经躺在了他床上的云儿，让他的心灵从地狱中从哪个没有绿叶红花没有水的星球上终于回来了，回到了他又一个女人温暖的身边。

　　云儿怀上孩子后，章大头准备在金银大酒店筹办体面的婚宴，以便向建筑公司的人特别是向催玲和那个京城大汉宣告：章大头又一次从地狱般的世界中回到了温暖的人间。
　　云儿却告诉章大头说：“你应该为我们即将出生的孩子着想，婚宴办不办无所谓，我们今后靠什么来支撑一家人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我觉得凭你的才华，应该跳出来成立一个公司，用自己的才华去赚钱，而不是用自己的才华为别人赚钱，你只有自己干，才有生活的希望和出路。”
　　“我一直在筹划着开公司——但到底怎么开，我还真没谱。”章大头紧紧握着云儿的小手，煞是费解地说，“成立一个装修公司要‘几十万个面包’，米面从哪儿来还找不着北。”
　　“你不会向亲戚朋友借啊，不会从银行贷款啊。”云儿撅着小嘴吧不停地说着，好象亲戚朋友家的钱堆着用不完了，好象银行是章大头家的，说借就借来，说贷就贷来。
　　章大头一想到开公司，就感到力不从心，十分困惑起来，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
　　 8

　　章大头将市贸公司大楼装修的设计方案和效果图送到石金山办公室后，打开来一张张讲给石金山听。正在这时，工程施工处的罗师傅敲门进来。
　　石金山问：“罗师傅，有什么事吗？”
　　罗师傅走到石总办公桌前，皱着眉头直问道：“我们都是建筑公司出来跟着你的弟兄，客运公司大楼装修一项工程就赚了一百多万，农民工工资都往上涨，我们员工的工资是不是该涨点了。”
　　石金山沉思了一会，抬起头来望着罗师傅：“不是公司没钱，不是我不想涨员工工资——”
　　 “公司的钱是大家挣来的——”罗师傅大声吼起来。

　　“公司有一百多号人，总不能说有一文就吃掉一文吧。”石金山从桌上抓起一合烟，抽出一根递给罗师傅说，“公司是靠银行贷款发展起来的，银行的贷款还要不要还——”
　　“市场上一项装修工程的设计费都好几万，甚至几十万，你发章大头1000元工资，打发要饭的啊，我他妈不干了。”罗师傅没接烟，看了一眼章大头，转身气愤地走了。
　　石金山望着罗师傅转身离去的背影冷笑着，然后将目光移到章大头面前，在心里嘀咕着：“旧的还没去，新的就来了，有了新来的，旧的在公司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了。”
　　“客运公司大楼装修工程赚一百多万——”“公司是靠银行贷款发展起来的。”罗师傅和石金山说的话，让章大头一直凝结在心头开公司解不开的问题，突然就有了解决的办法思路和胆量，章大头顿时萌生了豁出去开公司的念头。章大头什么也没说，吃惊地望着靠贷款发起来的石金山，嘴角动起来，好象在说“妈的，你原来也是靠贷款开公司赚钱的啊”。

　　石金山指着办公桌上打开的图纸望着章大头说：“唉唉，先别谈钱，谈钱有损你艺术家的形象，先说说你的杰作吧。”
　　也许是受罗师傅的鼓动，也许是一下子看出了开公司赚钱的密码，章大头不知道哪来的牛劲，双手从办公桌上抓起市贸公司大楼装修的图纸来抱着站在石金山面前，突然问道：“5万个面包要不要？”
　　石金山没有想到章大头一下子就翻脸不认人了，于是也拉长了脸指着章大头吼起来：“我有青山在，会怕没柴烧，你设计得再好，不变成实实在在的工程，只能丢到垃圾桶里去当垃圾，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