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妥协——体制内的无奈,80后法官的蜕变历程》
第3节作者:
桂公梓 下午带着小潘去接待了一个肥胖的老女人。这个女人在96年被人骗了30万,一年后法院判决被告公司赔偿她本金、利息和预期利益共60万。从此她就不做生意了,全职上丨访丨。她认为,在那一年内她可以用30万鸡生蛋蛋生鸡的赚个300来万的,法院只判60万太少了。而且由于法院不改判,她一年一年地上丨访丨,每年都耽误她赚300万。所以她现在已经要求法院赔偿她4000多万了。她的案子是我去年办的,裁定驳回了。之后她每周都要光顾一到两次,每次都要点我出台接待。谈话过程中她从头至尾都用白眼球招呼我,仿佛是我欠了她四千多万似的。这个老主顾不停地对我重复两句话:“我不管你们哪来钱,反正要给我钱”和“我活不下去了,我要去天安门自焚。”
这样逻辑思维独特的偏执狂在职业上丨访丨户中并不少见,一开始我觉得他们很可怜,还能耐心听他们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当他们发现我满足不了他们的时候冲我嚷嚷,我也能礼貌地保持虚伪的微笑。但时间长了,任谁也受不了这个。我毕竟不是来坐台的,客人点了我我就要陪着几个小时,服务周到,尽量让他或她满足。客人咬牙切齿,我们卖笑卖乖,伺候舒服为止。虽然我也知道这样的心态不好,但现在我更同情我自己。做千篇一律的事情总是让人厌烦的,我也终于明白了在电信和银行总看不到好脸色的原因。
这个女人喷了我们一脸口水后离开了。看着她袅娜的背影远去,我说:“妈的!这个刁民!”
小潘擦干女人留在他眼镜上的口水,一脸真诚地对我的言行进行了谴责。
在那一瞬间我想到了六年前的自己。我的内心对自己进行了彻底的反省。为什么短短六年我的心态变化这么大,我的同情心都被狗吃了吗?难道说我现在已经变成了我曾经鄙视的那种人了吗?我已经如此冷漠,如此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了吗?
我很快谅解了自己,因为屁股决定脑袋。毕竟和六年前相比,现在的我更了解事情的真相。在不明真相的时候,总是比较容易盲目地相信和同情,这也是群众们总是会被煽动和利用的原因。尽管利用群众的人各有立场,有时候是一小撮别有用心的反动分子,有时候是一小撮别有用心的政府机关,唯一不会改变的是群众们不明真相的状态和被利用的命运。
于是我慈祥地引用太上皇的那句sometimes naive来评价他。小潘一脸书呆子气的迷惘,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
日期:2010-01-22 13:29:40
3
出台归来,我心情烦躁,打电话约朋友晚上一起吃个饭消遣。
每个男人都会有很多朋友,其中也有很多被我们称为兄弟或手足。但往往我们真正当做手足般信任和不可或缺的朋友,就那么一个。
我给我的这个手足打电话:“喂,老朱,晚上出来聚聚?”
朱舜尧一如既往地爽快:“时间,地点?”
我说:“你安排吧,你了解地形。”
朱舜尧说:“妈的,你的意思就是又让我请客。行,我通知张计一起。晚上带个姑娘给你瞧瞧。新的。”
朱舜尧是我的发小。从他的名字可以看出来他的老爸对他的期望很高。可惜他并没有学习名字里的先人,只学习了名字里的动物。从一年级开始我们就是同桌。我们兴趣相投,经常携手并肩地揪女生的小辫子,同仇敌忾地欺负小个子同学,视死如归地气哭女班主任……我们真是一对志同道合的好兄弟。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们成为了一生的铁子。我们永远都记得光荣的那一天……
那是二年级的时候,老师带全班去郊游。一群小屁孩在山上玩的筋疲力尽。下山的时候路过一公厕,坐落在田间小道中。老师让同学们手拉手排队向公厕进发。有个性的孩子和没个性的孩子这个时候就明显区分开了。我和朱舜尧同学从小就不爱走寻常路,在路边的田地中独辟蹊径。我们从一块田跳到另一块田,不亦乐乎。
快跳到厕所的时候,我看见前方的那块田的颜色和土地颜色很像,但正中央有一坨颜色鲜艳的屎,于是我很嫌弃地跳到了一边。而身后的朱舜尧勇猛的一路向前,直接跳了过去。扑通一声,他掉进了粪池。
全班同学都吓傻了。我看着朱舜尧在粪池中手舞足蹈地扑腾,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当时情况危急,我的思维运转的很迅速,我首先想到朱舜尧是不会游泳的,因为夏天的时候一起去泳池他都没敢下水,怕淹死,接着我想到难道我的手足最终不是淹死在水里,而是就要淹死在这堆屎里了么?我一阵难过,脚下不禁又后退了几步。
看来大便的浮力要比水大得多,因为朱舜尧扑腾了半天还没有沉下去。他还剩一个脑袋和一只胳膊在屎平面上。他紧闭着嘴,挥舞着胳膊,无助地看着正在思考的我。这个场景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以至后来我在书本杂志中看到某人陷入泥潭或者沼泽的段子,朱舜尧在粪坑里挣扎的画面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前。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奔进女厕所,把老师叫了出来。老师当时还是个小姑娘,她明显被吓坏了,但让多年后我们想起来都感觉敬佩的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跳进粪坑把我的手足拉了上来。
同学们都捂着鼻子,围成一圈观赏一身是屎的朱舜尧。我走过去想安慰安慰我的手足,却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开场白。我觉得一个人在遭遇这样的不幸的时候感情一定会很脆弱。
朱舜尧用手抹了把脸,接着把手上的屎擦在裤子上,然后真诚的对我说:“我保证,我一口屎也没有吃到。”
我说:“我不信。你牙都黄了。”
后来朱舜尧在全班同学包括女同学的围观下在池塘里洗了个澡,一群苍蝇在他的头顶盘旋。他屎黄色的身躯在夕阳映照下的剪影,成为了大家多年后对懵懂的小学生涯的最清晰的记忆。
日期:2010-01-22 13:32:38
从此我们形影不离。大概是因为我救了他一命,他非常感恩,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除了我也没有其他小朋友愿意再和他一起玩了,连路过都小心翼翼地怕碰到他的身子。这让朱舜尧很难过,他常常哀怨地问我:“我的身子是不是很脏?大家都嫌弃我。”
我安慰他:“不要这样想。至少你的灵魂是纯洁的。”
他说:“我保证,我真的一口屎也没有吃到。”
我说:“嗯,我相信你。”
他非常感动,每次都拍着胸脯跟我说:“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我这条命是你给的,有什么事尽管开口,赴汤蹈火。”
接着他就会为我买早点或者抄作业。他的老爸是个包工头,所以他的零花钱比别人都多。我们从小学到高中都腐败得像两个少爷。他发育很早,小时候又高又壮,隔壁班的孩子有时候欺负了我,他也一定会去为我出头。只是每次事情结束后,他总会反复地对我说:“我保证,我真的一口屎也没有吃到。”
我们情同手足地一路从小学到大学,我学法律,他学经济。我们废寝忘食地打CS和传奇,夜以继日地睡觉,死皮赖脸地泡妞,年复一年地旷课。最终我们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毕业后我进了法院,朱舜尧跟着他老爸做了一段时间房地产,前几年开了个广告公司,开业后给自己狂做广告,在涂城搞得沸沸扬扬,从此以后这个广告公司再也没有做过任何广告。之后他开展了形形色色的选秀活动,号称要淘尽涂城的美女,用来做公司的平面模特和产品形象代言人。他经常身穿各种昂贵花哨的名牌,携带各种风情婉约的美女,出席各种无聊虚伪的上流社交活动,俨然一个江湖骗子。
我经常忧心忡忡地告诫他说:“你可不要把自己搞成导演之流了。”
朱舜尧拍着胸脯跟我保证:“你看我像那样的禽兽吗?我是正经人。你看我戴着眼镜像不像一只叫兽?”
日期:2010-01-22 15:24:53
4
晚上我们在涂城最大的“金地大酒店”里吃饭。朱舜尧定了个有落地玻璃窗的包间。
我到的时候人已经齐了。公丨安丨局的张计和市纪委的乔燕都是大学同窗,我们经常聚在一起腐败。还有个40多岁的秃顶的胖子不认识,朱舜尧介绍说是酒店的温州老板金业发,是他的生意伙伴。
金业发站起来跟我握手,用温州普通话寒暄道:“哎呀!久仰!久仰!……贵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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