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狗吃好的去了?”
“对头,说是啥子亲戚满六十哦”
沈景冰进屋把东西放下,环视了一下屋子,发现自己原来像狗窝一样的值班室全套拥有了一个现代化家庭的必备装备,甚至连原来那台烂电视也无影无踪,代之是一台壁挂高清电视,而且还配备有机顶盒。走到坝子里一坐下来,拿起酒瓶子,和刘三碰了一下,使劲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对刘三说:
“大哥,鸟枪换炮了哇?”
“啥意思?”
“看你装备整这么齐全,在这里安家了?”
“我把家里的东西搬来了,反正是一个人,在哪里还不是睡瞌睡”
“上次你不是说嫂子要回来?”
刘三把酒瓶子在桌子上磕得“当”的一声,然后提在半空:
“莫球说她,来来来,喝酒”
两人又使力喝了一口。沈景冰觉得有点好奇,本来还想问,但想了想,忍住了。
“王麻子的卤菜,尝一哈,老子特地到总店里去买的”,刘三说。
沈景冰夹起一片卤猪耳朵,放进嘴里嚼了几下,不仅软硬合适,佐料的味道也确实厉害。
“哪个王麻子?”
“你忘了?原来你在这里的时候,经常背个背篼来卖卤菜那个老头”
“他啊?怎么,现在开店了?”
“你不晓得,人家开了好几个店了”
“是不是哦?这么厉害?”
“人一辈子说得清楚个锤子。王麻子原来背个背篼卖卤菜的时候,像个叫化子一样。现在人家才是鸟枪换炮,开的是尼桑,还有专职司机。碰到要喊王总,你再敢喊王麻子,说不定喊人砍你”
沈景冰哈哈哈地笑起来,不过心里还是暗自称奇。想起原来在王麻子那里买卤菜,你说要二两猪头肉,他一刀切下去,误差最多不超过两钱。最神的还是算账,他一称(是原来那种老称,有秤砣那种),说二两三,瞬间就报出五块三角二。你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算出来的,比特么的每秒十亿次的银河计算机还快零点三秒。搞得学计算机的沈景冰都不好意思心算对账。所以全是王麻子说是好多钱就是好多钱。沈景冰一直怀疑这狗日的有时要搞鬼,揣着明白装糊涂,悄悄咪咪多收了肉钱。沈景冰今天把这个埋藏在心里很久的想法说出来,仿佛揭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惊天大案,刘三听了笑得跟什么似的,不停点赞:
“对头对头,其实这些年老子也一直怀疑他狗日的”
两个自以为上当受骗的意淫犯大笑起来。
如果不是刘三突然说王麻子发达了,沈景冰也不会想起这事。这是今天这个社会的神奇所在的一部分:财富与权力,是衡量一个人好还是不好的不二标准,没有之三。一个人一旦发达了,放屁也有道理;如果你是穷人,即使有道理,也是放屁。
日期:2015-09-15 19:13:00
39
“我可能也要回去一趟?”,喝着喝着,刘三说。
“哪里?”
“江津啥”
沈景冰才想起刘三是江津人,难怪狗日的酒量这么大。
“也是回去看妈老汉?”
“是啊,都是六七十岁了,前段时间老汉坐摩托摔了”
“严重不?”
“还好,没得大问题”
“六七十岁了还去坐摩托?”
“没得办法,买了米搬不动,就想搭摩托方便点,结果就锤子了”
“要不干脆接到重庆来和你一起?一家人也有个照应”
“你说得容易哦,兄弟。我一个人这么忙,怎么照顾他们?”
沈景冰没吭声。刘三接着说:
“如果婆娘在这边呢,两个人也许还行,但现在”
“嫂子……?”,沈景冰试探了一下。
“不要说那个婆娘了,原来说要离婚,想尼玛半天又说不离,还说要回来一起照顾妈老汉。害得老子裤儿都脱了等起,到了上个月又说在那边升了主管,工资涨了一千多,又舍不得回来了”
刘三一口扯下半瓶啤酒,一口抽掉半支烟,吐出一股浓烟,说:
“想球不通,为了尼玛笔一千块钱,老公都不要了,这是尼玛个啥子世道啊。”
接下来俩人足足有一分钟都没说话,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见沈景冰低头不语,刘三把酒瓶子在桌子上使劲一磕: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球莫名堂的事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于是两人又开始一边喝酒一边说其他的。几瓶啤酒下肚,婆娘带来的郁闷就被啤酒的洪流冲淡了,说话一贯夸张的刘三又开始日白,讲起他前几天在北环看见的车祸:
“那天早晨,雨下得好球大。老子在北环等车,突然一辆银色的宝莱’呼’的一声从老子面前飞过去,溅老子一身稀泥巴。正要冒火,听见前面 ‘嘎嘎嘎’的刹车声,赶紧跑出去一看,刚才那辆宝莱在公路上打横了,’嘭’的一声撞在公路边的电杆上。你说清早八晨的,还下这么大的雨,你跑这么快干啥子?老子跑过去一看,前盖都飞起来了,挡风玻璃撞得稀巴烂。车门一打开,爬出来两个婆娘,穿得衣姿实姿的,一个看起四十几岁,一个二十几岁。老子本来想冒火的,一看,咦,长得还乖也,就算球了。”
“你真是尼玛个**”,沈景冰说。
“你以后要开车的话,千万要注意女司机”
“为啥子呢?”
“女的不适合开车”
“牙刷,那为啥子还有那么多女司机?”
“真的,你不信算球了。比如,天没下雨,玻璃也不脏,你看到女司机的雨刮开始动,你就要注意了”
“为啥子呢?”
“因为她要转弯了”
沈景冰哈哈哈地笑起来。
两个难兄难弟一边喝着冰镇啤酒一边胡说八道,话题从金正恩的发型到三溪口的小姐,从钓鱼岛会不会打起来到茅台里面有敌敌畏——按照新闻联播的说法:双方就当前国际国内形势及东北亚现状做了深入全面的交流。结果也和新闻联播差球不多:最后双方在许多重大关切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的共识——在喝完整整一箱啤酒,把桌子上的菜席卷一空,还一个胀了一碗干饭之后,沈景冰和刘三也达成了空前统一的共识:
脚都不球洗,直接睡。
40
整整两年后再次踏上归乡路,长途汽车从菜园坝出发的瞬间,沈景冰的眼睛湿润起来,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几个问题:
“这两年父母在家是怎么过的?平时没有我的一点消息,唯一的线索就是每个月在镇上的信用社,只要看到还有钱寄来,就知道儿子还活着。他们生病了怎么办?担心我怎么办?想我的时候怎么办?”——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忠不孝的感觉涌上心头,沈景冰突然有一种因为自觉无能而羞愧得想死的悲伤。
两年前曾经回过一次家,那时父母身体还可以,种地基本上还能养活老两口。家里每年喂一条猪,春节的时候杀了熏成腊肉。上次回去的时候,还在一家建筑公司上班。到年底结算工钱时,老板跑球了。身上揣着三百多块平时省吃俭用剩下来的钱回家过年,实在买不起什么东西,只好花几十块在地摊上给父母一个买了一双棉鞋。都是不棉做的,闻了一下,一股刺鼻的化学品味道。所以上次心情很糟糕,经不起父母的问寒问暖,只住了一个星期就走了。临走母亲还非要拿一腿腊猪腿让沈景冰带走,说是一直给他留起的。不管沈景冰怎么解释没有做饭的地方,老两口也非要他带走不可。走的时候,沈景冰很抱歉地对送他的父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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