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蛇变》
第39节

作者: 郎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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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一切都是她亲眼所见:莫一的尸体被成群的乌鸦啄食、面纱主人和雷隐藏在长袍下的令人心惊肉跳的躯体……光这两点就足以说明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群体,他们真的具有某种神奇的法力。这也不是什么邪教,而是另一个真正的王国,就像他们自已所说的那样,他们的君主,就是那条长着两个脑袋的灵蛇大君!
  不止如此,昨天面纱主人还命令雷隐带她去了趟地牢,目的是为了威胁她,希望她早点投降。地牢在一片草丛中,他们一走到那片草丛中,那里的土地就自动下陷,然后她们就到了地牢。
  地牢根本没有人看守,因为那些囚犯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这个地牢,就是如来佛的五指山。
  在地牢里,她看到了死去的刘方。刘方还像死的时候那样被吊在高高的绳索上,像个肉干似的荡来荡去。她喊刘方的名字,但是刘方不记得她了。雷隐说因为刘方已经沦为囚犯,所以被剥夺了以前的记忆,只能感知疼痛。他的两只眼睛就像死鱼一样瞪着她,可是他却流下了眼泪。


洞邸(8)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流泪。在那一刻,她真得惧怕了,惧怕自已有一天也会变成一具没有记忆却知道痛楚的“行尸”,忘记从前、忘记莫一,甚至连自已都忘记。
  “你当初进来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这样被他们逼着去害人?”她又转向身边的雷隐问到。
  雷隐突然露出了痛苦惊慌的神色,用手不停地敲打自已的头:“我忘记了!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不要再问我人间的事!”
  今天小美仍然没有吃东西,于是雷隐把撤下来的那碗东西随手手泼在了窗外的草地上。
  他也知道即使再送一千碗饭,那个姑娘也无论如何不会吃的。可是又不能让她饿死,灵蛇洞邸没有死亡,只有惩罚。
  可是这死亡远比惩罚更让人恐惧。

  他坐在窗边,望着窗外那片凄凄的草地,在那片草地下面,就是地牢,无数囚徒正在地底哀嚎。那声音她已经听了五百年了。
  一晃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五百年了。
  想起当初,真是不堪回首。
  当初他为了练成那个秘术,背叛了家族和大神,并存鬼迷心窍地把自已的女儿献给了大君,谁知大君利用他女儿的童女之身来做血祭,活活将她绞死在祭台上……。
  一想起当年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他的心脏就像在被千万条虫啃噬吮吸一般的疼痛难忍。为了一个邪恶的秘术,他不止做了人人唾弃的叛徒,还亲手葬送了自已至爱的骨肉……可是他又得到了什么?那个叫小美的姑娘说得对,这里哪有人间的千万分之一好啊!

  当初他来投奔大君,双方是有交换条件的——大君帮他躲过祖宗亡灵的追杀,教他秘术,而他则终生效忠大君。
  可是由于他一直心有牵挂,总是想起女儿的死而自责不已,所以不能专心练功,导致走火入魔,下半身也因此不能随意变回人形。就凭他现在的这副样子,也只好待在洞邸,哪儿都不能去了。
  这一晃就是五百年。五百年,五百年的人间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有的时候,他偶尔也会记起汗流浃背的夏天、冰镇的酸梅汤、过年时穿的新衣服、封在红包里的压岁钱,还有女儿扎在头上的蝴蝶结。
  如果女儿还活着,如果他还在人间,早就子孙满堂了,那些小孩儿会满屋子绕着他跑,一口一个“姥爷”地叫。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他的身份也只是一个下人,他们叫他“雷隐”;这里也没有可口的饭菜,他习惯吃那些形形色色的虫子,不管是有毒的还是死去的;他的身体完全变了形,再不需要什么合身的衣服,只需要一年到头披着一件长长的大袍子。

  一年四季,整整五百年,这里只有刮不完的风,永远都没有春天。
  他所做出的牺牲并没有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也许他还要在这里等上很多年,等上很多年怨天尤人的生活。
  有时候,有时候,他也会怀念,他也想流泪。
  尤其这个叫小美的姑娘,她的倔强,更让他感到了自已的卑微。他只是一个被利欲折磨的人,再没有那种不顾一切的骨气。
  屋外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扑啦扑啦的声音,大群的乌鸦一霎时欢呼雀跃。
  他知道,是乌云回来了。


阿柳(1)

  深更半夜,雅问突然惊醒。
  刚才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爸爸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站在一个破庙里,满脸都缠绕着蜘蛛网;有一个人站在爸爸面前,不停地对着爸爸说着一句话——“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爸爸听了这句话后就一直捶胸顿足地大哭。
  爸爸在梦里哭得好凄惨,她就是被这哭声惊醒了。
  时隔了那么长时间,她居然又开始做恶梦,而且这次爸爸又出现在她的梦中。可惜在刚才的梦里她没有看清说话的那个人的脸,他一直都是背对着她站着的。
  “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到底“没有想过”的这件事指的是什么事呢?
  自从上次有了那个“梦境”的前车之鉴后,她就丝毫不敢大意了。直到现在,她都弄不明白自已从爸爸肚子里钩出的那半张写着口诀的小纸片代表什么意思。
  她不安地坐了起来,心想如果明天再接着做这个梦那可就要小心了,事实证明,每一次能让她突然惊醒的梦都可能确有其事,搞不好这次的梦又会变成一次真的事件,所以必须提高警惕,以防再重蹈覆辙,那个背对着她站着的人很有可能和爸爸的死有着某种关系。

  门口响起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有一片微弱的光从门底的缝隙中一闪而过。
  这么晚了,是谁还没睡啊?好奇心驱使她轻轻扳开靠在一边熟睡的月儿,赤着脚下了床,把门轻轻打开了一条小缝,只见一片烛火的光晕迅速隐灭在走廊的尽头,有一个从鬼鬼祟祟地进了大哥的工作间。
  她立刻跟了过去。
  也许是那个进去的人一时疏忽,工作间的门竟然没有关严。
  她透过那条小缝,看见屋内点着蜡烛,烛影摇曳,烛光昏黄如豆。
  大哥站在那个放着蜡人的柜子跟前,手托住腮,像在沉思。原来刚才从走廊上走过去的人是大哥。

  这么晚了,大哥怎么还不睡?
  “这是最后一次了!”大哥突然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一句话,然后伸手拉开了柜门。
  她又一次看见了那个蜡人。
  在烛火的映衬下,那个蜡人周身上下泛着一层荧亮荧亮的光泽,就像小时候爸爸买给她的蜜糖人一样好看。
  “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大哥用手摸着那个蜡人的脸,声音有些颤抖,“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
  听到这句话,她一下子仿若遭到了五雷轰顶:没错!就是这句话,刚刚才在梦里听到——“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真是一字不差!

  梦境果然又一次在预警她!
  难道说,大哥就是那个在梦中背对着她站着的人?
  如果那个梦真是在预示她什么,那么,眼前的这个蜡人,就是爸爸!
  这个想法让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现在她明白那个蜡人为什么光有四肢而没有脸了,因为有人怕这个蜡人会被认出来。
  可是,大哥把一个代表爸爸的蜡人藏在柜子里,是什么意思呢?
  “我看你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居然蠢到以为我会和你一样!”大哥沙哑着嗓子又阴阴地笑了,“现在你再也不用烦恼了,好好地在你的世界里安静地呆着吧。你看看,这样多好,是不是?”

  大哥的笑声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和压抑,包括一丝丝的绝望。
  一阵寒意笼罩了她的全身,她似乎看到大哥扭曲变形的脸正在慢慢向她逼近,眼睛里闪烁着凶残的光。
  “你哭了?你竟然也会哭?”大哥的笑声戛然而止。
  ——果然,那个蜡人又流泪了,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蜡像平板的“脸”一直往下滑落。
  上次她用手摸这个蜡人的时候,它就流泪了;这次他看到大哥,又流泪了,它分明是有感情的!

  那两行泪水,就从蜡像上“眼睛”的部位缓缓流出,上次也是这样准确,仿佛那个地方有什么标记一样。那块蜡像的后面,会不会真的有一双眼睛,爸爸的眼睛?
  她想得有些入神,一不小心,把门撞开了。
  “谁?”大哥立刻回过头来厉声喝问。
  她立刻从门口仓皇而逃,躲到了离得最近的欢欢的房间里。正当她蹲在门口喘息的时候,大哥的脚步声也同时在门口停了下来。
  咚、咚。大哥试探着用手指敲了敲门,似乎察觉到她躲在门后。

  她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欢欢,欢欢正坐在窗台上出神地望着花园,完全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
  欢欢,拜托你了,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大声嚷嚷!她暗暗祷告。
  咚,咚。又是两声。片刻之后,门外的人终于轻轻走开了。也许地是知道屋里的人不会开门,不想再白费功夫。
  好险。她松了一口气。明明心里有鬼的不是她,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大哥在敲门的时候她竟然那么害怕,背后的衣服被浸湿了一大片。
  她回过头看了看欢欢,这孩子还坐在窗口,出神地望着窗外,好像压根就不知道她进来了。

阿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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