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没有任何地下斗争的经验，甚至还没意识到情报战线上的残酷与危险。
　　上官雄突然扬起手＂啪＂地一声煽了她一个耳光，然后目露凶光地威胁道：＂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他不清楚她是地下党的成员还只是外围群众，但不管怎么样都应该给她吃点苦头，让她时刻记住决不能以个人好恶去判断一个人是不是自己的同志，更不能象今天近乎于白痴似地赖着人家接头。
　　这一个耳光煽得太重，煽得她的头偏到一边半天没有回过来。但她却没有感觉到痛，只是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从小到大还没挨过别人这么重的耳光，尤其是在心里觉得对方是自己亲近的人。愣了半天神，她才缓缓地转过头来，目光中并没有愤怒和怨恨，而是静若止水。
　　血，从她的嘴角留了出来。

　　她冷静地看着上官雄，轻轻地朗诵道：＂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
　　上官雄看到她那副楚楚生怜的样子，顿时后悔煽了她那个耳光，一股酸楚涌上心头。他把脸转到一边去。不愿与她的眼睛对视。
　　＂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她又朗诵了一遍，因为她坚信上官雄就是张必克让自己寻找的那个人。
　　上官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面对这样的接头对象，还有她身后组织里的那个叛徒，按常理他是绝不会接头的。但多年来失去与组织联系的那种孤独感，以及吴起燕对自己如此信任，竟让他感到一种温暖，一种迷失孩子找到了家的温暖，他转过脸来，轻轻地说道：＂这好像不是唐诗。＂
　　＂这是一个朋友写的。你应该认识。＂
　　＂我不认识，但听说过。＂
　　当上官雄回答完正确的接头暗语后，吴起燕鼻子一酸。满腹的委屈无处诉说，她突然扑向上官雄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呜--。你知道吗，如果你再不接头，我会从这窗户跳下去的。呜--，因为我违反了纪律，因为我可能暴露了自己和组织。呜--＂

　　上官雄的眼眶也湿润起来。
　　对于残酷的地下工作来说，吴起燕还太年轻、太稚嫩，她有着一颗爱国爱党的心，但却可能始终是被一个叛徒操纵和蒙蔽着，设身处地地为她想想，上官雄觉得她几乎也是在命悬一线的险境中，如此热忱地为党工作着，虽然还不是党员。但比许多党员还要坚强与执着，自己不应该再给她制造更大的思想压力与包袱。
　　＂快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吴起燕擦着眼泪点了点头：＂那我把这里发生的情况，立即向组织汇报去。＂
　　＂不，先到你房间去吧，我有话要说。＂
　　吴起燕连忙点头，然后拉开房门，与上官雄一块来到她的宿舍。

　　过去因为客气，上官雄一直喊她＂吴主任＂。而她却坚持要他喊自己＂起燕＂，刚刚经过那样一种场面的接触后，现在两个人坐在一间屋里，上官雄居然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她才好。
　　尽管脸上被上官雄煽过的地方还火辣辣的，但吴起燕此时心里却是幸福无比，一是自己最终还是没有犯错误，找到了上级组织要找的上官雄，二是他觉得既然上官雄是自己的同志，那么他就不可能在和钟云惠好了，而自己既然是他的革命同志，那以后自然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和他好了。
　　＂啊--＂想着想着，她突然失声叫了一句：＂我发现你现在说话不结巴了。＂
　　上官雄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觉得她似乎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大女孩，沉默了半天，经她这一惊一乍，他正好可以接茬而不用再去寻思怎么称呼她了：＂你可要记住，今天和我接头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
　　＂那老朱叔呢，他可是我们的工委书记，我得向他汇报。＂
　　＂上次我给张必克诊断出了病情后，你是不是也给老朱汇报了？＂
　　＂是呀。＂
　　＂那旁边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哇，怎么了？＂
　　上官雄清楚，虽然吴起燕向老朱汇报张必克的病情旁边没人，但却不能保证老朱不会召开会议讨论他的病情和营救方案，也就是说单凭这点还不能断定老朱就是叛徒，但江石州工委出了叛徒是不争的事实，他必须要让吴起燕明白这一点。

　　＂我刚刚给你说完张必克的病情后，军统的特务就知道了，而且对我们准备把他送到武汉的事也了如指掌，也就是说，你们江石州工委里有叛徒。＂
　　＂啊？你怀疑老朱叔--＂
　　＂不，现在还不清楚。所以你今天跟我接头的事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否则我就有可能被出卖了。＂
　　吴起燕瞪大眼睛看着他，心想，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的。但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童心未泯的她居然想着要捉弄他一番。
　　＂嗯，不让我说出去可以，那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上官雄一听＂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吴起燕同志，这不是小孩玩过家家，这是组织纪律。记住，组织纪律不是可以用来谈条件的。＂
　　吴起燕发现，如果把他当成自己的同志，那么自己在他面前总有种畏首畏尾的感觉，但如果还是把她当成以前的上官雄的话，那么自己就轻松多了，因此。她决定不管他怎么样，自己就把他当成过去的那个结结巴巴的上官雄。
　　想到这里，她也站起身来：＂组织纪律怎么了？按照江石州工委的组织纪律。今天晚上的事，我必须向老朱叔汇报！＂

　　＂你--＂
　　＂我怎么了？但如果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可以不汇报。＂
　　上官雄心里知道她肯定不会汇报的。因为自己已经把危险性告诉了她，但他对女人心里没底，钟云惠也好，吴起燕也罢，尽管两人的身份不同，但从女人的角度来看，她们俩的任性却是如出一辙，这万一她要是倔脾气上来了，真的把自己的身份向江石州工委汇报的话，那可就危险了。
　　看着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上官雄只好妥协了：＂说说看，什么问题？＂
　　＂你--是喜欢我呢，还是喜欢那个女特务？＂
　　上官雄被她气得差点晕过去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她脸上的肿还没消竟然就提出这么一个问题。

　　＂难道我非得在你们俩中间选择而不能喜欢别人吗？＂
　　吴起燕一愣，是呀，自己怎么没想到？但她还是说道：＂你喜欢别人是另外一回事，现在我只想知道我和她之间，你喜欢谁？＂
　　上官雄没好气地说道：＂她比你长的漂亮！＂
　　吴起燕一听两眼一瞪，那目光里的愤怒让上官雄有点吃惊，刚才她挨一个耳光时都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怨恨。她盯着看了上官雄一会。一扭头准备离开，上官雄一把拉住她：＂不过，你比她可爱。＂
　　一听他说这话。吴起燕心里跟吃了蜜似的感到一阵甜滋滋的，她回过头来朝他一瘪嘴：＂哼，你什么时候也跟李厚德一样学着油腔滑调了？＂
　　＂好了，我该走了。＂
　　＂站住！＂吴起燕深情地望着他：＂其实你回不回答、怎么回答我的问题，我都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的。张必克来江石州住了很长时间，又在云山呆了半个月。却只是在生命受到威胁时，才把你的事告诉我，我知道事情的轻重。记住，以后不要把我当三岁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