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景一边带上无菌手套一边在心中暗自低声咒骂，想他顾诚医院大外科一代主治医生，人称完美一助，什么大风大浪的手术没见过，不过是在别人的注视下做个清创缝合而已，这时候他腿软什么啊？
　　不过，心中这么想着，但是感受到顾瑾言的目光颇有压力地落在自己双手上，他的手就忍不住轻颤。
　　以至于，在进行消毒的时候，柯景的力道没有把握好，原本脸色就不太好看的简宁因为怼在伤口附近的碘伏棉球传来的力气浑身一抖，咬着的嘴唇也开始泛白。
　　顾瑾言自然看清了这一幕，眉峰一皱，原本就颇有压力的目光更加染上了几分不满。

　　柯景自然感受到了，这下干脆连夹起棉球的都做都开始轻轻抖动。
　　恶性循环。
　　简宁看了看不远处看起来快要暴走的顾瑾言，再看看手抖动的幅度有加剧趋势的柯景，最后看了看自己胳膊上不算深的一道伤口，叹了一口气。
　　“顾总，能麻烦你过来一下吗？”简宁用没有受伤的右手示意顾瑾言，“旁边的凳子，搬过来坐下。”

　　顾瑾言是谁？顾家大少，除了顾父顾母就没有听过谁的命令。方才想要请他出去的小护士就是先例，谁知道听到简宁的话，他只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就顺从地搬过一旁的小圆凳，在简宁身边坐下。
　　方才离得远，柯景只是能感受到那颇有压力的目光，这时候顾瑾言走近了，柯景甚至觉得这人浑身都写满了烦躁和不满，那摄人的气场，让柯景险些跪了。
　　宁姐，您不会是故意来整我的吧。
　　顾瑾言刚刚坐下，简宁就一伸手捂住了顾瑾言的眼睛。
　　原本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的柯景这下更是愣在原地，惊愕混杂着隐隐的敬佩让他直接将碘伏棉球掉在地上。
　　这算不算是太岁头上动土？

　　顾瑾言眼前一黑，感受到简宁掌心传来的温度，一愣，下意识想要把简宁的手拿开，却听见简宁不紧不慢的声音。
　　“刚才是第二遍消毒，一般伤口的消毒需要三遍。”简宁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柯景。
　　柯景回过神来，连忙重新取了一颗棉球，轻柔地给简宁的伤口消毒。
　　“接下来是局部麻丨醉丨，利多卡因皮下注射。”简宁一边说着，柯景就一边取了抽好利多卡因的针筒，顺着伤口扎进去。

　　“等待麻药起效的时间可以再检查一遍伤口里还有没有残留的碎玻璃。”这一步操作的动作难免有点儿幅度，柯基明显看见简宁胳膊的颤抖，但是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捂着顾瑾言眼睛的手也没有半分异样。
　　“最后就是缝合，伤口不是很长，估计也就几针。”看着柯景拿起了缝线，简宁语气淡然，似乎眼前所有的操作对象，都跟自己无关。
　　最开始顾瑾言确实是想把简宁的手拿开的，毕竟看不见眼前的事物让顾瑾言多少有些不习惯，但是他的动作还没有施行，就被简宁清冷淡定的声音给阻止了。
　　简宁这么做的意思，顾瑾言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但是听着她声音平和的解释，感受到自眼皮传来的温暖，不知怎么的，顾瑾言方才所有的暴躁都被安抚了下来。

　　等到缝合后盖上纱布，简宁才把手拿开。
　　突然感受到刺眼的灯光，顾瑾言的眼睛有一瞬间的不适应，眯着眼等待眼前的事物渐渐清晰，引入眼帘的就是简宁那张过分精致的脸。
　　淡定如常，若不是因为出血和疼痛而显得有些泛白的脸色，顾瑾言甚至会觉得方才简宁只是在解说一场普通的清创缝合。
　　柯景还没有从顾瑾言那过分强大的气场中回过神来，眼看着简宁解开了大魔王的封印，他连忙转身走到电脑前。

　　“抗生素打三天吧，破伤风的话……以防万一也来一针，对了宁姐，你青霉素过敏吗？”
　　“嗯。”简宁起身，也走到柯景身后，“开头孢吧。”
　　“唔……那时间可能稍微要久一点。”柯景一边说着，一边在电脑上快速录入，等到所有的信息都被保存后，柯景把挂号卡交还给简宁，“费用直接扣了，我这边只能走住院药房，你在这儿等会吧。”
　　顾诚医院的福利不错，这儿就职的员工所有的医疗费用，医院统一报销，百分百的那种。

　　简宁点头，一时间换药室内静默无声。
　　若是平常，柯景可能还会和简宁开开玩笑调侃两句她夜路走多了遇到鬼，自己一个普外科医生最后落到他手里，甚至可能会开开车，感叹终于可以在住院总身上动手动脚之类的玩笑。
　　但是因为顾瑾言坐在一旁，除开顾瑾言那冰冷的眼神，单说这人是他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柯景就觉得自己紧张得连话都不敢多说。
　　顾诚医院的效率不错，没过多久就把药物送来了，看了一眼护士端来的塑料药篮里的透明液体，柯景主动出门。

　　“顾总？”临出门前，柯景往旁边一瞥，却看见顾瑾言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疑惑地询问道。
　　顾瑾言看向柯景，目光中的意思格外明显：他要留在这儿。
　　柯景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色爆红，轻咳一声，解释道：“呃，那个顾总您还是回避一下吧，破伤风是肌注药物，您留在这儿……不太方便。”
　　肌注药物，通俗来说就是屁股针。
　　顾瑾言一愣，似乎没想到柯景会如此解释，他转头看了一眼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护士和依旧淡定得没有什么表情的简宁，保持着他作为大佬一惯的矜骄，对着简宁嘱咐了两句，平静地离开了换药室。
　　嗯，如果忽视他出门前同手同脚的步伐的话。
　　柯景发誓，他关门的时候甚至听见了那个护士没憋住的笑声。
　　顾瑾言没有离开，柯景一时也没有别的病人需要照看，于是这两人就仿佛两尊门神一般站在换药室门口，让走廊上进进出出的病人和家属都颇为好奇。
　　等到护士给简宁挂上抗生素出门后，顾瑾言又重新走进换药室。
　　柯景在门口看着顾瑾言颇有些迫不及待意思的举动，摸了摸鼻子，耸了耸肩转身回到自己的值班室。

　　反正简宁自己就是一个医生，住院部护士和药物齐全，他们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换药室内，气氛有些沉默。
　　顾瑾言的目光顺着挂起来的盐水，一直往下，落在简宁的手上。
　　简宁把手背缩进了衣袖，顾瑾言只能看见简宁的半截手指，不知道是不是做外科医生的缘故，简宁的手指格外漂亮，修长圆润，皮肤白皙柔软。
　　顾瑾言的喉咙有些干涩，出门买了两瓶矿泉水，往回走的路上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看手上的矿泉水，又转身走进护士值班室。
　　“有热水吗？”
　　看见顾瑾言离开的背影，简宁本以为是顾城集团还有事忙，毕竟是那么大一个上市公司的总裁，简宁想也知道顾瑾言不可能一直陪着自己。

　　所以，当顾瑾言端着热水进门的时候，饶是淡定如简宁，也诧异地一挑眉。
　　顾瑾言把杯子塞进简宁完好的右手里：“就算不想喝，端着也能捂手。”
　　虽然住院部中央空调常年恒温，但是简宁毕竟是在输液，冰凉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流进身体，简宁搓了搓左手指尖，还真是有点儿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