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河悠悠》
第32节

作者: 瓢城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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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20-07-19 10:20:30
  …这是个与他之前的学习、生活环境完全不一样的陌生的境地,处处充满着新奇与未知…日常课余、闲暇之时,结识新同学,探索校园附近及周边的环境、幽静去处、人居物置…所以,日子便在不经意间恣意而流逝…
  父亲仍然开他的船,母亲还是磨她的粉…
  …虽然,那时候的社会环境老旧、闭塞,人性木讷,大队一个月才会有一次的露天电影,播放的都是些战争题材的故事片,影片的故事情节中有那么丁点儿的、隐晦式、象征性的表现男女关系、感情方面的闪镜头…
  虽如此,父母亲那个时代的人,也应该是有着纯美至真的爱情的…
  清冷的初冬早晨…
  母亲一早起来陪吟子去学校…
  “姆妈,你去学校做甚么哦…”

  “不去你们学校,顺路跟乡班轮船去街上。”
  可能是来往于乡镇的公共汽车班次比较少的原因吧,公社开往县城的客轮航班还是蛮闹猛的。每天,清晨上学的路上,乡班“中兴班”“突、突突”地冒着黑烟,由跃进河转道反帝河一路向北,在反帝河的大堤上远观中兴班破荆斩浪,消失在远处的隐隐晨雾之中,应该算是他那时候的学校生涯中每日的“必修课”了罢…
  现在想起来,中兴班之所以转道向北,而不是直接向东走跃进河去县城,可能是要错开去县城的汽车路线吧…
  反帝河向北的所有的乡村交通闭塞,没有象样的公路,虽然大堤的路面很宽敞,但路面正常情况下都是坑坑洼洼的土坷垃路,时而有路,时而无路可走。向北而去,归属于各乡、村的路面都被种上了各类的经济作物,比如说,秋收的蓖麻、大豆、棉花、芝麻…夏收的大麦、小麦、蚕豆、豌豆…所以,反帝河大堤除了闸口向北的那一段上学的必经路,再向北,其实是无路可以行车的,应该说,中兴班的路线是合情合理的、民生的、智慧的…

  日期:2020-07-20 00:33:17
  与母亲同行去校,应该算是第一次…兴奋与满足、得意与喜悦在他的脸部表情上应该是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的。
  “姆妈,你去过街上么,你认得街上不,你去街上做甚呢…?”
  “偶也没去过,住轮船,笃底一站,到码头了,你家爷会在轮船码头接偶的…”
  “哦…”…若有所思地、似懂非懂的,他点了点头…
  最远的水路,他也只是去过化肥厂…听爷说,县城很远的,比化肥厂还要远好多好多的路…姆妈去街上,她一个人,真的能稳稳当当地、毫无差错的找到在街上开船的偶家爷么…
  这样想着,他的心里又隐隐的替母亲的出行担扰起来…
  一路与母亲的同行,还是在上学的路上,所以,算得上是愉悦的成份比较多一些的…
  “姆妈,你去街上,你什么时候家来啊…”
  “姆妈,去街上,要带点好玩的、好吃的东西回来哦…”

  满脸的期待与向往…他瞅着母亲的脸,幻想、意念着那些个村庄上同学在他面前炫耀过的香香甜甜的糕点,手捏着机关就可以吱嘎作响、上下翻飞的小人儿…
  “你爷着人带信让偶去看船的,过些日子麦子要上肥的时候,和你爷顺带回一船氨水,那时候就回来了…”
  “哦…”…他叹了口气…
  “上好多天学才会盼到一个星期天的…可能要好多个星期姆妈才会回来的…姆妈不在家了,偶每天早晨上学能醒得来么…”…想起来这些,他感觉鼻子酸酸的…
  “嗯呐,你这猴子,就晓得玩、晓得吃…回来时叫你爷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偶上船了,你在家不要欺负巧子、三子,把小四看好,偶回来会带东西把你的…”母亲明显地是带着孤疑和不太信任的眼神的…

  “嗯呐,偶保证不打她们,也把小四看好…”他信誓旦旦地应承着,脑瓜壳里不自主地又浮动起那些个“香香甜甜”来…
  “偶不在家,要是晓得你打她们了,回来屁都不带一个把你的…”…
  想想之前…他曾经给过两个妹妹的那些巴掌来…“她们有些时候确实是挺讨厌的,父母亲都不在家时,和她们说什么要紧的事了,她俩总是会犯犟的,不打不足以让她们听我的话…”…
  这一刻,他似乎是下了蛮大的决心…
  “嗯、嗯、嗯…好呢,姆妈,你放心帮爷去看船,你不在家,偶不会再打她们的…”,把之前的应承加重了语气,带着谦卑与臣服的诡秘笑意…点头了三四五六、七八下…
  一路上说些学校的事给母亲听,母亲说些父亲在街上开船营生的事…

  大致情况是,之前的秋收秋种已完全结束了,生产队的船闲着也是闲着,当下队里的活也不算多,允许父亲私用队里的船,在县城各航道做些驳载(从大型运输船上卸下的沙或者是煤炭等物料,用小船运到浅水航道的卸货点)或是装运的活…
  “你爷在街上开船苦呢,自己装货,还要把船摇到小河沟里去卸了…他一个人在外面开船,行船不方便,吃的是光麦仁子饭,汤菜都没有,妈过去,你爷的活就轻巧一些了”…
  “嗯…”…想起以前和父亲一起装氨水时,父亲艰难摇撸的情景,“爷一个人用船确实是挺难的、很苦的,还要自己做饭吃…”…不知不觉的,他的鼻子又是酸酸的了,似乎是有两滴泪要淌下来…
  怕母亲笑话他。

  “都大孩子了,还淌眼泪呢”…如果他恣意的让这两行泪水流出来,母亲应该是会这样笑他的,所以,他侧身蹲下佯装着去拨鞋跟,顺势将含着的泪水生生地挤摁到了膀臂的衣袖上,然后很自然的来了个抹擦的小动作…
  …“姆妈,马上要到轮船码头了…”他装出付漫不经心的样,强作笑颜说…
  初冬的早晨已经是蛮冷的了…因为之前两公路的步行,所以,这会儿他并没有感觉到冷意…
  沿河大堤的晨风是带着嗖嗖的轻微的啸叫音的…中兴班还没有来,问了码头上等船的人,确实还没来…
  数分钟…再数分钟的等…
  衣着单薄的他,渐渐地觉察到、感觉到这大堤上的风原来是这么的刮耳边子的…不自觉地,他似乎是寒颤起来了…
  “吟子,宝宝,你冷了吧,你就别在这儿等了,早点上学去吧,你看看,人家走过去好多的背书包的学生了”…
  “偶不,姆妈,等你上轮船了偶再走…”…

  “细猴子,妈把包头巾给你包上吧,看你,耳朵都吹得变颜色、缩起来了…”…
  “偶不要,难看死了,学校里人看到了,人家会发笑的…不要不要…”…
  “你先去学校吧,马上都要迟到了,你看看,路上的学生都没得几个了…”…
  “偶不去…偶等你上船了偶才去…”…
  “个细猴子,真是犟得不得了,由你去吧…”母亲似乎是屈服了他的“犟”,无奈地朝着南边的闸口方向望去…
  …中兴班总算是“突、突、突”地泊靠在码头了,母亲没什么行李,就一个提着的蓝布袋,能看出来,那袋子里装的应该是几斤黄豆吧…
  “宝宝,偶上船了,你快点去学校吧…”母亲催促着,同时挪步往堤下的砖基台阶迈下去…
  “嗯呐…”…嘴上是应承了,可他并没有马上就离开…
  母亲上船了,进船舱前朝堤上看过来…他知道,母亲又在催他去学校…他往前走出去几步…
  母亲终于进轮舱了…
  …这一刻,母亲在他眼前消失了…
  “姆妈…”…他心里喊了一声妈,试图在那一长排的玻璃窗格里找着母亲的身影…
  可那些格子里的人影个个都是模糊不清的…母亲的身影真的就这样消失了…
  “嘟…”…“嘟…”…“嘟”…

  中兴班三声汽笛长鸣…机器的隆隆声由轻至重,轰隆隆…轰隆隆…轮船头向河心侧拐,轮尾泛起了强劲的旋涡流…
  “突、突、突突突…”…驶向河心,摆正了航向,“突突突…突突突突…”一路向北…
  “姆妈去街上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忘了问妈妈了,她几点才能到街上…”…
  “和姆妈一起走在上学的路上真好呢…”…

  “爷在街上会接到姆妈么…”…
  “偶以后又要自己一个人上学了…”…
  “姆妈…姆妈…姆妈…”…
  “爷啊…爷啊…爷啊…”…
  就这样子,默默地念着…木然地迈着步子,他泪眼婆娑了…大雨滂沱了…酸酸的鼻涕水吧嗒吧地嗒掉下来…
  心象似被人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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