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了，我这个病能救，就是费钱。至于费多少钱，医生没说。我想，没个二三十万恐怕不行。三十万花了，能买十年的命，值！我和你们妈能挣回来。我和你们妈这些年存了些钱，大概有十来万，余下二十万，你们姐弟三平摊。”万大河想说，余下的二十万，大琴和小云平摊。这样的话，他没敢说。刚刚就是因为过份维护儿子，才把两个女儿气跑的，现在再偏袒儿子，两个女儿说不定掉头就跑。这回如果跑了，两个女儿回头的可能性非常小，他还是悠着点吧，别得罪人生事端。

　　没捞到一分钱，还得掏钱！万小龙和章玉气得直翻白眼。
　　万大琴收到万小云目光，两人心知肚明，相视而笑。凭父母这些年的收入和平时的消费水平，存款不止十来万，要么被万小龙花了，要么没说实话。

　　“我和你们妈心里有数，这二十万不会让你们姐弟三承担，只是暂借，我们挣了钱还给你们。”万大河说完，看看刘兰花。
　　刘兰花会意，点点头，说：“放心，你们拿的钱，我和你们爸会一分不少还给你们。就算你们爸死了，还有我，我认账。”刘兰花是言者无心，说的话没毛病，但听者听出了别样意思。
　　六个孩子，十二只眼睛齐刷刷竖直。老爷子思想陈旧，又迷信，明天就手术了，现在说他就算死了，他会认为老太太在诅咒他。再看看万大河的脸，此刻已经黑透，一双深凹下去的老眼冷冷看着浑然不知的刘兰花。
　　“都别瞪死鱼眼了，表个态。你们爸这病一定得治，不要说三十万了，就是五十万，我也舍得，你们必须支持！”刘兰花这话一出来，万大河脸色缓和不少，嘴角溢出丝丝的笑意。
　　陆达明对岳父岳母手头上的那点点钱不感兴趣，并且愿意掏钱给岳父治病。“爸妈，您们说这些话就见外了。爸生病，我们照顾爸，花钱为爸治病是应该的，不存在偿还一说。爸有城镇居民保险，能报销一部分，不够的，还有我和大琴。”他只能代表自己的小家庭，所以，陆达明只说还有我和大琴。
　　万大河倍感欣慰，笑容瞬间堆满老脸，呼吸又顺畅不少。达明这孩子有本事，又孝顺，又会调和家庭成员关系，可惜是女婿，不是儿子。如果是儿子，那该多好？唉，小龙这孩子不行，太不行了，不及达明千分之一。
　　“还有我和小云。”贺新年往床前走一步，目光对着万大河的眼睛说出这句话，可见他的真诚。

　　万大河点头，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嗯，新年这孩子老实本分，虽然没大出息，却可靠，是难得的好孩子。二丫头也老实本分，脑子没大丫头灵活，性子又弱，只能找新年这样的人，如果找大女婿这样的，拿不住，那日子就苦了。女娃家能安安稳稳过一生，比什么都强。什么人配什么人，都是天注定的。达明和大琴能在一起，就是命中注定，拆都拆不开......万大河在那想半天，没听见儿子的声音，于是看向儿子。

　　万小龙杵在那里，低着头，没一句话。
　　章玉耷拉着眼皮，咬紧嘴唇，两只手用力搓着衣角，在心里骂万小龙不该没弄清楚情况，就发信息让她回病房。
　　万大河浑浊的眼泪毫无预兆滚出眼眶，顺着干枯的皮肤往下流淌，留下一道道褶皱泪痕。
　　关键时刻，庐山露出真面目了，好的坏的都出来了。宝贝儿子低着头不说话，万大河什么都明白了。儿子不是个东西，动手打过他，怎么可能拿钱给他治病？巴不得他死了，好早点得到那点点财产。唉！他怎么就生了个畜生？刘兰花就是个畜生，没少磋磨他，儿子随刘兰花......儿子好随他，儿子坏随老婆，与他无关，这就是万大河，不仅没道理没原则毫无底线宠儿子，还没担当，喜欢推卸责任。

　　“爸，还有我和小龙。”章玉语气肯定。
　　万大河眼皮放低，目光落在自己的鼻尖上，用他那枯瘦的手擦拭两下老泪。儿媳妇比儿子都强。儿媳妇的话是不是真心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说出来了，说明儿媳妇顾场合，顾脸面，可惜儿媳妇不能生，再好再顾场合顾脸面有什么用？断了后，什么脸面都没了。唉，他现在不能死，死了也不瞑目，因为没见着孙子。

　　章玉伸手拽拽万小龙的胳膊。万小龙仿佛睡着了，被章玉这么一拽，瞬间惊醒，一脸茫然。当发现万大琴正冷眼凝视着他，万小龙急忙说：“该我承担的份，我一分不会少拿。”
　　全家人的目光唰地转向万小龙，包括章玉，都是一脸的惊愕。
　　什么叫该你承担的份，一分不会少拿？难道两个姐姐拿不出那一分钱，你有，也不多给？两个姐姐必须和你平摊老父亲的治疗费用？万小龙这话，谁听了都会以为，两个姐姐给父亲拿的治病钱不是借，而是承担。如果两个姐姐家境困难，拿不出钱，老父亲怎么办？不治疗了？回家等死？
　　在当地，女儿不享有家庭财产继承权，儿子继承全部财产。老人一切的花销都是儿子的，女儿只协助照顾老人，给父母买穿的买吃的，那是心意，买是个情，不买是个理。就算两个姐姐姐夫愿意承担老父亲治疗费用，也不能让他们承担。在这个时候，作为万家顶梁柱——万小龙应该主动站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说这钱是暂借的，救救急，等有钱了还给两个姐姐，还得对两个姐夫说声谢谢。而且万大河明确说过了，家里的一切都是万小龙的，万小龙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你心里这样想可以，说出来就无耻了。

　　万大河心痛如刀绞。如果没两个女儿帮衬，自己又没钱，他会因为没钱动手术，被病痛折磨致死。这就是他巴心巴肺付出全部爱，付出没原则的宠，不惜把脑袋给他，不惜溺死刚出生的三女儿，躲避生育政策偷生得来的，当祖宗一样供着，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
　　“老爸，您的付出与得到的比例是1：负数。”以防老爸听不懂，万大琴换种通俗的说法：“您所有的付出都喂了狗！”
　　除了万小龙，其余人跟着点点头，包括章玉。
　　狗？万大琴骂他是狗！万小龙一头黑线，眼尾睨向章玉，腹诽：娘的，别人点头，你也点头，你到底站哪队？
　　章玉点头是自然反应，等她醒悟过来，立马站在万小龙这队，支持他的做法。

　　“姐，我已经向你道歉了，你还对我明朝暗讽，我觉得你没接受我的道歉，有伺机报复的嫌疑。”万小龙现在不敢得罪万大琴，只能撅着嘴装委屈，撒娇卖萌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你和爸联合起来针对我，说一箩筐的话，把我损得一文不值，我都接受了，我损你一句半句的，你不能接受？”万大琴横眉竖眼，目光转向万大河。
　　万大河瑟缩一下，说：“能接受能接受，我和小龙都能接受。不要说一句半句了，就是一百句，我们也接受。你实在不解气，扇小龙十巴掌也可以，我和小龙都能接受，爸支持你。”在这危急时刻，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大女儿，否则，她真能撂挑子不管了。现在家里，能挑起重担的，只有大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