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置可否，就这么盯着她看。西姐干笑道：“真的，我就是怕吃火锅味大才穿这么随意。你看，果然味道很大，是吧，哈哈。”我被她逗笑，道：“放心，我不会说你土的。”
　　其实见面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我嘴拙，面对面总是扯不出闲篇儿。我们俩人傻乎乎地坐在车里，就在我家楼下，磕磕绊绊聊了半个多小时。其中多是西姐拼命找话题，我在一旁“嗯，嗯，啊，对”着。
　　后来西姐实在是找不着话聊了，非要拉着我开车兜兜风。
　　我们驱车一路往北行，晚上十一点城市的路近乎无人，加速到八十迈的车像夜间的一道流星，划开森黑的夜。西姐一直开到了最北边的机场。我们就在机场旁边停车，打开天窗，放平靠背，躺车里看着夜空。
　　头顶上是一片浩瀚辽阔的星空，让人感到自己出奇地渺小，人类的爱恨情仇世俗道德似乎都变得不太重要。因为靠近机场，时不时地还有几架飞机划过天际。起飞、降落，加速或减速，带着一飞机的乘客离开或来到这个城市。
　　空中的飞机和星辰好像是鲜明的对比，一边是属于人类的，一边是属于亘古永恒的星空的，却让人想起来康德的墓碑铭文：

　　“有两种东西，我们愈是时常愈加反覆地思索，它们就愈是给人的心灵灌注了时时翻新，有加无已的赞叹和敬畏——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法则。”
　　西姐问我：“悠悠，康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康德把星空和道德法则相提并论，我觉得不太行。我喜欢星空也不能摘一颗下来，不喜欢也不能让它不再出现。但道德法则，与我合则从之，与我不合则逆之。”
　　倒是和我想到了一起，不过康德的话没有这个意思吧……
　　此时的我隐隐觉得，这番话后面还有其他的意思，但直觉告诉我不要再想下去。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有些心思，在此时就埋下了。
　　日期：2020-05-01 12:31:18

　　看完夜空的飞机，西姐磨磨蹭蹭还是不想送我回家。我问她：“回家吗？”西姐转了一把方向盘，掉头往城南开：“不回，去公司。有点事忘了处理，去公司处理一下。顺便带你去转转”
　　公司？！我们现在在最北边，姐你公司在最南边啊！我的抗议没起到一点作用，西姐用余光觑着我笑得咯咯不停。
　　她嗓子沙沙的，说话带着点磁性。此时笑起来的声音，好像沙雪簌簌落下，有些莫名的温柔。
　　“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不送了，就陪我在车上待到天亮吧，哈哈哈哈。”
　　“你！”“悠悠，让我看看你下巴，诶呦，天生的还是做的啊？”“天生的，你才做过呢！”“哈哈哈哈哈那不能，要是做过了我还长这样，那原本得长成什么鬼样啊，哈哈哈哈哈。”“那可不好说。”“你还别说，就算是我这样的，以前还有女孩喜欢我呢。可见我的样貌也还算过得去吧？”
　　“还有人喜欢你？”“有人喜欢我这么令人惊讶吗！等等，悠悠，重点不应该是，喜欢我的人是个女孩吗？你不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奇怪你们俩女的谈恋爱吗？”
　　“害，别瞎说啊，我可没跟她谈恋爱。她后来跟一个美国佬结婚了，现在在美国孩子都抱俩了。”

　　“这说明那个女孩眼睛还没瞎透嘛。”“嗯？我打你哦？”在空旷的城市中狂奔了一个小时，才终于到了西姐的公司。
　　日期：2020-05-01 13:30:16
　　凌晨两三点的公司，黑咕隆咚空无一人，西姐却硬要拉着我往办公室走。她打开电脑，一边偷瞄我一边假模假样地点着鼠标，半天没打一个字。
　　这样的西姐脱离了白天的强势威严，倒显得有点可爱。想来她也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只是不愿意放我回家，想要和我多相处一会儿，才寻了个蹩脚的借口。
　　她本就没事可做，不一会儿便撇下电脑，又要给我端茶送水，又要带着我大半夜地逛空无一人的公司。
　　直到后半夜，西姐才肯放我回家。送我回家时，西姐也下了车。我们站在寒凉的夜色中，踩着一地清冷冷的月光。
　　她问我：“悠悠，要是有一天，我要拉着你……你……”她声音太小，言语消散在风中的速度太快，快到我来不及捕捉她话中的意思。而我也从没见过西姐这样迟疑纠结的模样，在印象中，她总是果敢决断的，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她这样犹疑。
　　我问道：“你说什么？”西姐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快上去吧。外面太冷了，回去早点睡。”于是我便回了家，没再多想这天这夜没听明白的这句话。
　　很久之后，我才想明白，西姐的这句话应该是：“要是有一天，我要拉着你陪我一起沉沦，你会怎么做？”
　　日期：2020-05-01 14:04:14
　　内向的人，心思总会格外细腻。对人对己的变化，都看在眼里，默默记在心里。像我这种内向话少的人，犹是如此。

　　那抽风的一夜过去之后，我感觉有些事情变了。“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穷困和爱，你想隐瞒越欲盖弥彰。”每天的聊天里，每次约见的信息里，每次见面的问候里，每次道别的挥手里。
　　还有，她的眼里。爱是盖不住的，嘴里不说，也会从眼中溢出来。就像是我在西姐眼里看见的那些，炽热的，浓烈的，满满的全是爱意。
　　是的，我发现了，她喜欢我，她爱我。
　　可我呢？我爱她吗？必须要承认的是，我很依赖她，也很需要她。
　　认识西姐之前，生活于我而言没有意义，只是顺理成章和按部就班。到了年纪就做这个年纪该做的事，安稳但乏味，富足但冰冷。认识她之后，一切都变得温暖而幸福。
　　日期：2020-05-01 14:35:59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只是多了一个人同你分享，给你陪伴，生活就可以出现这么大的改变。可是朋友以外还能是什么，陪伴以上还能有什么，我从未想过。
　　她之于我，是一个朋友或者长辈、是尊敬仰慕、是喜欢依赖，唯独没有爱。除此之外，我们之间九岁的年龄差、她离异有一女的现状、世俗对同性恋爱的苛刻……
　　无一不在提醒我，我不能和她在一起。
　　然而有些话一旦出口，便覆水难收。如果那些爱不止存在于她的眼中，如果有一天她说出了口，难道我能够直接拒绝吗？

　　比从未得到更残忍的，是得到后又失去。我无法想象，有一天西姐得不到她想要的，然后便撒手离去，道声“再见”与“珍重”便不再相见。
　　然而事实上，“再见”是“不再见”。
　　没有了她的陪伴，独我一人又如何珍重！
　　我是个懦夫，我只想让世界和感情都停留在当下的这一刻。无法面对进一步，更不能接受退一步。进退维谷。
　　日期：2020-05-01 16:55:08

　　一个人思考太难，这种问题一个人是想不通的，我承认我需要一个参谋。一旦停下忙碌，这些想不通的事情还是会涌上心头，让人不知如何是好。我去找阿尧，问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