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萧晟没出现。
　　凌晨六点多，我迷迷糊糊爬起来，昨天和李小盼约好的七点出门。我起床洗漱，随便拿了件外套裹上，就算不存在灵魂的气息，墓地依然是阴森森的存在，带件外套总比冻到强。

　　李小盼同样是没睡醒的状态，我们互相挽着出了门，花了二十多分钟才走到站台。这个点的等车的很多，大多是上班族，我们等的那班车人极少，一同上车的只有位七十来岁头发花白的老人家。
　　老人家手中拎着竹篮，篮子里是一些水果，还有一碗米饭。我和李小盼对视一眼，这位老奶奶恐怕也是去北山公墓的，这趟公交车的重点就是北山公墓。站与站之间相隔地挺远，而且走的是偏路，停的站少，路上几乎没有再上人。
　　司机师傅开车有些闷，车上又只有我们四个人，便挑起话头，“老人家是去北山公墓吧？”
　　老奶奶说，“我去看看我家老头子，我在闺女家住了大半年，这不昨天才回来，就想着今天该去看看他，跟他说说话。”
　　司机师傅表示，“你老人家一个人在这多不方便，住女儿家多好。”
　　老奶奶不同意，说，“女儿家终归是女儿家，我还是自己住着自在。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事咯。”
　　司机师傅应和一声，又问我们，“你们两个女孩子要去哪里呀？”
　　李小盼回答，“我们也去北山公墓，扫墓的。”
　　“不容易，年轻人还能想着去扫墓，你们去看什么啊？”老奶奶问。
　　“我去看个亲戚，我家里人今年没时间过来，我就代他们去看一看。”
　　“唉，都忙，都忙。”老奶奶眼神变得悠远。

　　我想，她大概是想念女儿了。我没来由地想起南山地下宫殿里的爷爷，他看起来要比老奶奶苍老很多，年龄更是个谜。
　　公交车慢悠悠地晃，师傅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们聊天解闷，中途师傅还故意说了些恐怖的传言，把李小盼吓得抓紧我胳膊不敢松手。
　　到了北山公墓，我们第一次来，便跟着老奶奶旁边走，路过北山公墓的大石门时，李小盼抓着我衣服的手更加使劲，她在我身边低声说，“司机说的，北山公墓的守门鬼，是不是真的？”
　　“真有你也看不见，看不见的东西，怕它有用吗。”我说。
　　老奶奶听见我们的话，回头等了我们走近，“小姑娘家，不许乱说话。鬼神自在，被听到不好的。”
　　我对着老奶奶笑了笑，表示知道了。老奶奶长叹一声，说，“我就看见过我家老头子那么一次，后来就没有看到了。”
　　“小童，我汗毛都立起来了。”李小盼抓紧我的手，手心直冒冷汗。
　　老奶奶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拍拍她的胳膊，“别担心，鬼啊是分得清好坏的，没做过坏事，鬼就不会找上你。”
　　“奶奶，您说您看见过您家先生，是什么时候的事？”我问道。从大门走到公墓的墓位还有一段距离，路上几乎没有别人，我们三个在路上说说话，也等于给自己壮胆。

　　小盼推了推，她显然并不想听这段事情。
　　“那年我老头子刚走，女儿马上就生了，后来女儿伤心过度早产，医生说太危险，可能两个都保不住。我当时就想，老头子你在天有灵就救救咱们闺女。后来医生再出来就告诉我们母女平安，大的小的都保住了。我那个高兴啊，看着医生把我女儿推出来，我就觉得身边过了一阵风，我抬起头一看，我家老头子站在手术室门边对我笑，他挥挥手，跟我道别，还跟我说‘女儿没事了，你也放心吧’。”老奶奶讲这段回忆的时候，表情温和，她觉得幸福。

　　我想了想，这可能是老年人在精神紧张时候的幻觉，看到了自己的精神寄托。
　　“小姑娘，你肯定不信，对不对？”老奶奶也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信的了。这正常，你们有手机有电脑，信科学。”
　　“不，我信。”我对老奶奶露出无奈的笑。
　　老奶奶定睛看了看我，“姑娘，你也见过？”
　　如果我旁边没有小盼，我可能就会实话告诉老奶奶，但我不是一个人，只能跟老奶奶重复了一遍“我信”。
　　老奶奶自顾自的说起别的，“以前听说南山上有个老人看命很准，他说这人几日高升就几日高升，说哪个孩子能高中，哪个孩子就能高中。我看到我家老头子后，就想去找明白人给看看，可我到南山就是见不到那人。”
　　会是我的爷爷吗？我心中升起疑窦。
　　靠近墓位的地方，有人摆摊卖菊花，小盼买了一捧。
　　付好钱，小盼跟我吐槽，“这里卖菊花还这么高，不报报应吗？”
　　“我们到这里才买已经显得很没诚意了，你就别这么说了。”我问她，“你家亲戚的墓碑是那一排？南边还是北边？”
　　小盼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就知道是第五六排的样子，南边还是北边，家里也不记得了。”
　　“那我们分开找吧，找到了我打你电话。”我说，“这里大声喊不太好，我们隔得远了，就用电话。”
　　“好。”
　　我回身望了一眼老奶奶，她往南边的方向走。我对小盼说，“我去那边看看，你注意点……”
　　小盼立刻瞪我，“不许吓我！”
　　我们按她父母说的大概行数开始找。小盼找北边，我找南边。我一行行走过去，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有些唏嘘，这里很多人还正年轻，有的不过二三十岁。
　　老奶奶在我后边那一排，已经和她的老伴说起了家常，我继续找。
　　突然，我看到一张照片，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我停步仔细一看，顿时从头凉到脚。
　　那张照片上的人是我，黑白照，脸白惨惨得吓人。
　　我目光往下移，墓碑上写着的名字是，辛梓童，逝世时间就在我三个月前失忆的那段时间范围！
　　我强自镇定，脑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
　　小盼还在另一边寻找，我僵硬着身体，缓缓拿出手机把墓碑上的信息拍下来。

　　辛梓童，辛小童。不过一字之差。
　　我没由来的认定这个墓碑的照片是我，随即而来的头皮发麻感，惹得我浑身战栗，再加上墓地里特殊的氛围，多了层外套我也还是感到一股寒气，从地面层层往头顶窜。
　　我到底是谁？
　　可身份证上辛小童三个字就是铁证，身份证是真的，名字当然也是真的。那辛梓童又是谁，和我长得一样，也是三个月前出的事。
　　再或者，辛梓童就是辛小童。只不过换了个名字，继续生活。
　　而且，最大的证据就是，萧晟，三个月来始终叫我梓童，没叫过小童。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如果真是这样，那只有一种可能，我也是永生之人。
　　萧晟说他折磨我千年，那就证明我存在了一千年，否则，他怎么可能一直在我身边，难道真的是我的每一次轮回转世，他都能找到我？那我这辈子为什么会失忆？又为什么从楼上掉下来？掉下来后还没受到什么伤害。这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我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某个真相。但这真相的背后，往往是最吓人的存在。